仪仗,从崇文门径直出宫,哒哒的马蹄声里,徐杳蓦然百般滋味饶心头,挑起轿帘眺望了一眼,远远地,依稀辨得城楼上有一道身影。
其实这些时日来,燕怀瑾同她待在一处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纵然常常眉眼阴翳,见着她也都烟消云散了。她同他提的话,他都好生谛听着照做,仿佛她二人之间从来不曾有什么不快,无端端教徐杳生出一丝恍如昨日的错觉来,只是她心知肚明,到底是不如往日亲近了。
饶是徐杳再迟钝木讷些,多少也瞧出近来来燕怀瑾有些内外交困的紧迫,连带着前朝官员觐见的次数也多起来,想来应是朝野上出了什么事,她私底下传唤过一回鸢尾,只问徐文山可曾有什么风声没有,鸢尾当即摇了摇头,徐杳也只好作罢。
一路穿过朱雀街,直到京都城郊,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至龙山寺。住持虚云大师和一众小僧弥都候在寺外,先是在大雄宝殿上了四方香,这才由人领着徐杳往住所去。
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四生六道。谁听得、绝相岩前,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
不过一个回眸,不经意间但见随行官员当中一道再熟捻不过的身形,一身澹色长衫,腰间佩着玉玖,举手投足之间衣裾迎风微动,长身如玉,似乎正在同身边的霍提督攀谈。
寺墙环绕,曲折游廊穿过甬路相衔,徐杳进了寝居,虽不及宫中气派,却也是一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庭院,院落一角还凿着一汪清泓,栖着墙牵藤引蔓开出花来,屋内皆是花梨木的床几椅案,正堂摆着一个汝窑瓷瓶,里头栽着一株罗汉松。
待主持告退,徐杳唤一声“鸢尾”,继而言简意赅道,“传霍提督过来。”
霍提督方才领了命,忙不迭赶来觐见,朝上首屈膝见礼,眼也不敢瞟一下,便听见徐杳掷地有声道:“出行龙山寺的名册里,谁添的廷尉大人的名讳?”
霍提督思忖一番,一五一十道:“礼部尚书一开始亲拟的名册当中便有,并非后来添之。”
委实教人束手无策,徐杳也不再同霍提督多言,半支着肘伏在案上,一时想起许多往日的点点滴滴来,连带着喉间都泛起涩来。
她以往觉得情爱是花前月下时臊红的两腮,是携手共看丑时的月,是要负尽天下人的恒心。后来才知晓,情爱呐,哪有那么复杂,不过是分筋肉,啖骨血。
就像春蝉不念秋思,夏蝉不知冬雪,枯荣不为人命,盛衰不由王权。
这一日酉时刚过,暮色四合,徐杳寝居里一派灯火通明,她眼前正放着堆得厚厚得一沓内务府账本,一面把玩着手上通体莹润的玉如意,一面慢条斯理地翻着页,密密麻麻的字眼,无端端教人躁地厉害,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木鱼响,到底静不下心来,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玉如意的纹路。
烛光摇曳,窗扉半开,隐约飘来几缕山茶花的香味。
直到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的琴声兀然响起,徐杳几乎是下意识往窗柩外望了一眼,披了一件金丝软罗烟的大袖褙子,一把推开门阑,她原是有着在夜色里识物不清的病症的,偏偏这时候那一道身形轮廓却清晰得紧。
“你跟过来做什么?”
裴炳动作一滞,眼前人香鬟堕髻,云裾袅袅拾步过来,朦胧月色下更显得她凝脂腻颜,朱唇不点而红。
抱着琴凝望着她:“皇后娘娘寂寞的时候,臣可以弹琴给您听。”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这是他适才弹的琴曲。
裴炳以为,她一定听得明白。
那年时值春寒料峭,襄州护城河的渡口扰攘一片,驴鸣马嘶,人声嘈杂,说是有人投了河,那是裴炳第一回听到徐杳的名讳。
前阵子定国公时常设宴请裴炳一同吃酒,酒酣时说他这是画地为牢,裴炳不以为然。
裴炳有的时候在想,他从始至终忘不了可能也只是栖霞寺初见时的那一株菩提树而已,他从来不觉得这是画地为牢的枷锁。
徐杳敛下眼睫,投下一道半明半晦的光影,一举眉一抬眼已是怫然作色:“裴大人擅闯本宫寝居,视为大不敬,本宫德泽天下,母仪万世,岂容你唐突?”微微抬了抬下颔,觑他一眼,拂袖而去,“拖下去,鞭笞五十。”
第二日徐杳又召见了一回霍提督,面上依旧挂着懒懒散散的笑意,并不真切,一指案上纸笺:“廷尉大人的名讳,本宫已经替他划去了。”凝着眉似笑非笑,“可明白本宫的意思没有?”
霍提督当即躬身领命:“臣定不负使命,这便送裴大人回廷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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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连绵的小径,尽头是一方幽深僻静处,门扇中央挂着一块匾,上书“静思庵”三个大字,黑瓦黄墙,深山古刹,隐约响起梵音绕梁,漾起一溪的日光云影,清晖里随波逐流,幽竹上的晓露还未来得及殆尽。
徐杳先时才在寝居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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