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长辈都没有在朔方这里多做停留,婚礼之后的第五天,他们就谢绝这对新婚夫妇的一再挽留,执意冒着风寒天气南归了。
军营中不能有女人,所以这对夫妇的住所是在朔方城里单独的一处院落。朔方城与大多数边城一样,城池的形状也有点像个“回”字,即城中还有一座小城,那是用来设置郡治官署和官员住所的,霍去病的住宅自然也位于此处。小城的周长不到二里,警戒严密,出来之后,北面是成片的军营,南面则是鳞次栉比的民居和熙熙攘攘的市场。
没过多久,上巳节就到了,然而在这朔方郡的边关上,却还见不到有多少春意,这里地势高寒,这个季节的白天还好,夜间仍是颇为寒冷的。
他们两个本来约好了,一定要好好地过个上巳节,以弥补他们前两年都没有过成上巳节的遗憾。然而没有想到,头天夜里就听见外面刮起了大风,狼嚎一般的风声持续了整整一夜,到了早上,又觉得天色总也不亮,推窗看去,只见漫天黄色的沙尘,几十步外甚至看不见人影!
这样可怕的天气,素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还能到水边过什么上巳节?霍去病本来已经推掉了所有的事情,起床时一看这天气,也只好偃旗息鼓,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这儿一到春天经常这样,说实在的,我都担心这朔方城早晚得给黄沙埋掉!”
当然他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也算是一语成谶了,后人为了寻找被埋掉的朔方城,可是费了老劲了。
今天虽然不能出门,但是没过多久,霍去病就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事情做,从早晨开始,他就一直伏案在写什么奏疏。这份奏疏看来极其重要,已是连改了好几稿,这一回似乎是终于定稿了,只见他搁下笔伸欠了一下。
“你写完了?”
“写完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我能看吗?”
“看吧!反正马上全长安就都知道了。”
素宁不免好奇起来,此人要上奏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居然会惊动这么大?便走过来低头看去,只见全文并不是很长,“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注:原文载于《史记三王世家》)
“怎么这么客套啊?”这是她看后的第一感觉。
对方微有疑惑,“是吗?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我一年没有见到陛下了,一说话不知不觉地就客套起来了吧?”
素宁又再从头慢慢地读了起来,“‘待罪’?这里可以用的词也很多,要不要换一个?这个词容易引人联想。”
霍去病却摇了摇头,“不换,这个词是我故意用的。我的确是杀了人,不管陛下让不让认,反正我认。”
“好,不换就不换吧,我支持你。”
奏章的下一句则是“宜专边塞之思虑”。边是边关,塞是长城,这两个字含义特殊,不是能够随便用的。事实上,史书中并没有霍去病元狩五年之后身在何处的记载,后人也只能从这两个字里看出来他当时应该是身在边关的。
此时看到这里,素宁不由得轻轻一叹,“专边塞之思虑,唉,这确实是你这个大司马一整年的写照。”
对方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司马怎么了?大司马就只能高居台阁吗?大司马就不能到边塞来戍守吗?戍守边塞,本就是男儿的分内之事!”
“当然,确实也是应该做的,我也支持你。”
接下来便是更刺目的几个字,“暴骸中野”。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是暴露身体于野地之中,素宁读到此处却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的漫天黄沙,对方这一年来奔波于朔方边塞,寒冬酷暑,风尘仆仆,“暴骸中野”并没有言过其实,她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她很快地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慢慢地把奏疏读完,“哦,我必须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在跟陛下客套,你是真的忠爱陛下,此疏读来令人鼻酸。”
对方苦笑了一下,“其实对一个兵家来说,能有一个可以忠爱的君王,也不失为一件幸事。至少,在忠于使命和忠于君王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也就不需要再痛苦抉择。”
素宁会意,又忍不住问道,“嗯,那么若是有冲突呢,又当如何?”
对方又是淡淡的苦笑,“前有孙吴,后有张良,你看他们是如何做的?”
提到自己的同门前辈,素宁无语了,她知道对他们这种人物来说,排在第一位的显然只能是忠于使命。
的确,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从这个角度讲,这一世的卫霍,比起他们之前和之后的许多兵家来说,确实不知要幸运了多少!即便孙武、吴起和张良,其实也还是幸运的,不管他们与君王之间如何相处,不管他们的人生最终是什么结局,毕竟他们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别忘了,千古以来还有不知多少才调卓绝之人,遭遇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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