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辰时,薛文复和陈贺带着几个属下,由皇帝亲派的大内侍卫护送着,启程前往汉阳府。
宋府。
“阁老放心,陈贺那边已经想到法子应对了,不会出事的。”黄征弓着腰,双手捧着彩釉茶杯递到宋景然面前。
宋景然眼皮微抬,没接,淡淡道:“哦?什么法子?”
黄征有些尴尬地顿在了空中,也不恼,将茶杯小心放在案几上,笑着低声同宋景然说了几句。
话音刚落,便见宋景然拿起茶杯就要往他身上砸。
他一惊,险险避开,茶水还是溅了一袖子。
“混帐东西!你当这朝廷里还有谁不知道永珍票号是太子的吗?陈贺自己行为不检,还要拖太子下水不成?”宋景然气得胡子直颤,刀一样的目光审视着黄征。
黄征头皮发麻,心中暗道:这老东西,倒是跟皇上学得一样一样的,想他堂堂二品大员,竟然要被扔茶杯……
面上却不敢怠慢,忙撑起笑脸:“阁老此言差矣。永珍票号那边,走的是正常的流程,外行看不出什么。再者,只要皇上不知道,其余的人哪里敢透出这个口风呢?”
宋景然不由怒气上涌,这个蠢货!
“没有人敢?”他冷冷一笑,“你以为你们二人得罪的薛文复还不足以成为心腹大患?你以为这朝堂上,就没有人想和太子再争一争?没有绝对的同盟,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这个道理,你为官十几载不知道?”
黄征冷汗直冒,不确定道:“……陈贺此去不需要直接出手,应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至于争储的皇子?阁老是说六皇子?不会吧,上次那件事一出,他见着太子殿下都是绕道走的……”
“你忘了?还有那位名正言顺的老三呢?”宋景然在此刻已经看透了黄征的愚蠢,但却也无法,这人已经在他的船上绑了这么多年,这时候下船,显然不太现实,只得无奈地出声提醒。
“那位不是说为了已故的三皇子妃,整日饮酒消愁,不问政事了吗?臣上回见着一次,确实是如此,想来这件事上应该不会对太子有什么威胁了……”
“谁又能打包票,那副模样不是装出来的?”宋景然眯眼,李允的心计筹谋,绝对在太子之上。
皇后娘娘早年不知道使了多少招数想置之于死地,但他却分毫未损,其中固然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保护,但他不信,一个孀居慈宁宫不问后宫事的太后和整日忙于政事的皇帝,能在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的猛烈攻势下,将李允保护的密不透风,半点纰漏也无……
这个面上温和善良的三皇子,前些日子的寿礼之争可不是一时失心疯啊。
皇上的心思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这些年任由他壮大,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最起码,今日在朝堂上那样明显的对他表示不满,就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
他冷静下来,嘱咐道:“永珍票号那边要看紧了,千万别让外人抓到什么把柄。薛文复这回打定主意跟着陈贺,他必然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随时跟陈贺撇清关系……”
黄征面色发白:“阁老是说,陈贺这回大概是保不住了?”
宋景然瞧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不,不,哪儿能呢?”黄征强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陈贺那厮到底是我妹婿,不免有些嗟叹我那可怜的妹子的命……”
“你还是先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检点的吧。免得到时候,你比你那妹子还要可怜。”宋景然知道他心中有鬼,不欲多谈,挥了挥袖子让他下去。
黄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拱手退下。
门外一个管事见他离开,才进来:“老爷,可还要叫汤大人过来?”
宋景然颔首:“去吧。”
“是。”
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着青色直缀的四十来岁的男子大踏步进了书房,微微屈身,拱手道:“老师。”
宋景然笑着请他坐下,眼里透过一丝满意。
他身为礼部尚书,担任历届春闱的主考官,按照礼法,可谓是天下进士的老师,凡是参加进士考试的举人,全是他的门生,是以这些年他得以大力拉拢新进进士,培养出一股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的势力。
但在这多如牛毛的门生中,他最得意的就是眼前这位弟子。
汤信,通政司正三品通政使,如今已是东阁学士,亦在内阁有了一席之地。
他本是寒门出身,当年进京赶考,到了后来,辛苦攒下的路费被盗匪夺去,竟以乞讨为生一路艰难地到了京城。
他便是用朝廷发放的最简陋的白色直缀换下了破烂的衣衫,散发着怎么也掩不去的异味,考中了那年的一甲进士。后来的殿试,更是从一众权贵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虽是如此天资禀赋之人,却苦于没有政资资源,在七品京官的位子上一做就是三年,不得寸进。直到后来他机缘之下得知了此人的存在,有心提拔,他的仕途才顺畅起来,短短十年,便坐上了掌内外章奏的通政司的头把交椅,后来更是得皇上青眼,大笔一挥,加赐二品东阁学士进了内阁。
因着这桩旧事,汤信时常将幸得宋景然伯乐之恩挂在嘴边,为人处事皆是按照宋景然的标准来,始终待他恭敬虔诚,随叫随到,年幼时的经历又和宋景然很相似,是以无形中已经成了宋景然身边头号红人,在宋系党派中地位十分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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