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寿走上前去,见案几上是一具仲尼古琴,通体发小蛇腹间冰纹断,古意
盎然,手拨琴弦,琴音玲珑清越,有金石之音。
「好琴」。丁寿赞道,抬头看向雷长音,「这是宋琴?」。
雷长音摇了摇头,示意他翻过来看。
丁寿翻过琴身,见琴底龙池处墨书三行小楷,「大明弘治十一年,岁次戊
午,奉旨鸿胪寺左寺丞万胫中,制琴人惠祥斫制于武英殿。命司礼太监戴义、
御用监太监刘孝、潘德督造」。
「这琴是戴义督造的?」。丁寿奇道,看不出这内宦之中还有如此雅士。
「宪庙多才,喜爱琴弈书画,成化年间宫中貂珰不乏能诗善画之人」。雷
长音抚须笑道:「不独制琴,这几行楷书也是竹楼先生所题」。
「哦?」。丁寿细看这三行五分楷书,字体工整,婉丽飘逸,「好一手台阁
体」。丁寿赞道。
「正是,竹楼所书,已可与国朝沈自乐媲美」。雷长音点头道。
「督公可知你二人交往?」。丁寿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东厂与司礼监多次斗
法,这二人如何自处。
「我二人以琴会友,不谈其他,督公自是体会下情,不加干预」。雷长音
坦然道。
「志在高山,志在流水。一客荷樵,一客抚琴」。既然刘瑾知情,丁寿又
能说些什么,「二位也算一段佳话」。
「丁兄言重了,后辈小子如何敢比效先贤」。 雷长音谦逊道,抬手延请
丁寿入座。
「伯牙虽有子期知音,却无雅音相酬之乐。雷兄过谦了」。丁寿端坐案前
道,既然蒙人授业,二爷也不吝惜几句好话。
雷长音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听闻丁兄内伤未愈,某有」普庵咒「,
功能宁心养性,祛病强身,今试弹之,请丁兄一做顾曲周郎,如何?」。
「不才受教,雷兄请」。丁寿案前施礼道。
雷长音十指轻抚瑶琴,细按宫商,一曲柔和舒缓琴音随之而起,丁寿闻之
只觉腋下生风,飘飘然如临仙境,恍置云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熨帖……。
「呵~~欠」,丁寿捂嘴打了个哈欠,满腹辛酸,这大明的早朝太特么不
人道了,大半夜的就起床往皇城赶,谁能受得了。
哈欠一起,再也收不住,丁寿张嘴又要再打一个,被对面刘瑾眼神冷冷一
扫,强忍了回去。
「亏得是在这里,若是在金水桥前,少不得被纠劾御史记你个失仪之罪」。刘瑾皱着眉头道。
「公公恕罪,这还不到卯时,小子精神有些顶不住了」。丁寿苦着脸道。
「这些话你对在寅时前便在午门前候着的文武百官说吧」。刘瑾看了看乾
清宫门,又道:「早朝随侍陛下,这是锦衣卫堂上官才有的恩典,万岁爷特旨
要你随伴,当晓得感恩才是」。
「是」。丁寿点头,忍不住又用他的大红纻纱飞鱼袍袖子揉了揉眼角。
这番不成器的样子气得刘瑾把头扭到了一边,落个眼不见为净。
丁寿千等万等,终于将朱厚照从乾清宫等了出来,看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
子,丁寿便晓得这位也是个困觉的。
在内侍服侍下,朱厚照登上肩舆,刚刚起驾,便见司礼监王岳匆匆走了过
来。
「奴婢参见陛下」。王岳恭敬行礼道。
「王岳,什么要紧事啊?」。朱厚照歪着脑袋,半睡半醒地问道。
「皇上大婚在即,所用纳吉问采礼品还未清点,奴婢想请刘公公移步内库
,共同清盘,免得有什么疏漏,误了大事」。王岳道。
「今日早朝该某轮值,王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刘瑾看了看天色,道。
「老刘,你随王岳去吧,反正这早朝只是个过场」。今日并非朔望大朝,
四品下的官都要排到奉天门外,有事启奏,没事就各回衙门办差了,朱厚照对
这种摆足了排场打个招呼的面子事深恶痛绝,可又没办法,文官们总喜欢把按
时上朝和开经筵作为评价一个君主圣明与否的标准。
刘瑾躬身应是,随着王岳去了,丁寿睡意正浓,未曾留神王岳转身之际眼
中尽是得意之色。
「臣许进有事启奏」。
本以为奉天门溜一圈,就可回去补觉,谁知偏偏有人不开眼,新晋兵部尚
书许东崖便是其一。
「许卿,所奏何事啊?」。正德问道。
「前番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抚宣府车霆,勾结外番,私开边市一案,臣有下
情禀奏」。
许进一张嘴,一坐一立打盹的君臣二人都警醒地竖起了耳朵。
「车霆之事已有定论,有何下情?」。正德正了正身子,摆出帝王威严道。
「车霆虽已下狱问罪,侦案缉拿之人尚未叙功」。许进头也不抬,盯着手
中象牙芴板,专注说道:「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干练有为,才堪大用,臣荐
举其升迁为指挥使,掌北司诏狱,请陛下圣裁」。
「嗯~~」丁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老子玩命从朝鲜转一圈,这些酸子都
恨不得把我治罪喽,如今拿掉了他们一个巡抚,反倒要给我叙功,这些官儿什
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正德却兴奋起来,「早该如此,朕当日便言丁卿有定远之才,尔等却百般
推脱……」小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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