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渐行渐远。
这个仿佛连时间也不愿到来的房子,开始慢慢侵入一丝丝冬日的气息。此时的乡下,大概早已麦谷归仓,飞禽恋巢的寒冬时节。不知道是否已经下雪?不知道山里的孩子们是否仍像往年一样,每到雪花飘飞的时候,总喜欢在雪地里追逐,打闹?也不知道,山上的野兔、雉鸡、长尾鸟是否仍笨笨地走到大人们的陷阱,然后一大群孩子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大声起哄。
灰白的天空,罩着苍茫的大地,雪地里尽是孩童的身影,戴着破帽子,穿着旧布鞋,还有打着补丁的棉衣。大人几乎不出门,漫山遍野就成了孩子们的欢乐世界。大雪封山的时候,冒着水汽的溪谷,大人戏说那是神仙鬼怪出没的地方,谁都不敢靠近,又好奇不已。房檐瓦楞挂着的冰柱,被孩子们打下来,然后想像那是一根美味的冰激凌,像电视里城市的孩子那样放在嘴里,这种天然无味的冰凉刺骨,却能让大家开心的竞相逐仿.。
可是,城市里仿佛更冷,但却没有这样的冬天。
在这一片片混杂脏乱的出租区,住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异乡人,听不懂的南腔北调在各个窗口大放异彩。这是这个城市给穷人划分出来的世界,如同远古时代关押奴隶的囚牢,只要被放在这里,身份、地位,就注定低人一等。身上像被烙下一个符号,活着就是要不停的抗争,但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这个烙在生命里的烙印。
就算是这样,还是不断的有人如同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投奔而来。
一天晚上,她和妈妈刚躺下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始以为是听错,因为对于这屋子里的人,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不可能会有客人来造访,除非那是隔壁家的门,或别人寻访错地方。
响声没有停止,很快就有人大声叫喊:开门开门,查房。
语气里有种来者不善的尖锐,介于匪徒那一种入室抢劫的声势。母女俩吓了一跳,这情形,妈妈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门打开,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声音就是在自己的门口。她不知道什么是查房,这种来势汹汹的感觉,让她一时不知所措。
妈妈,最后还是起来开了门。她不相信有那样明目张胆的劫掠!查房,大概就是想知道这屋里住的是什么人,而能行使这种权力的,并不应该是一个匪徒能有的。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怕?
巷子里幽暗的灯光,能隐隐看到门外站着四五个身穿治安服的人。这一身装扮正符合妈妈的想法,就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什么事?她故作镇静,没等眼前的这群大人开口,自己先发问。
有暂住证吗?带头的一个问,面无表情。
没有。她不知道暂住证是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搬进来这里?为什么不去办?对方的态度与他的身份应有的庄重并不相符,为眼前这个面目可欺的妇女,倒像个逮到便宜的势利小人,暗自得意。
我不知道什么是暂住证,刚搬进来,也是近来才进城。妈妈实话实说,但心里清楚,大概不过又是一群以权谋利的羊皮之狼,心里充满不屑。
那群大人一听说进诚二字,都忍不住发出造作的冷笑。有两个还在暗里低声揶揄。但他们心里也确信她说的是实话,为这样一个好油水,更要肆无忌惮地好好表现一番。
那就现在办吧。带头的一个说完,身边那个就像随从一样走上来,装模作样地拿出手中的公文袋,口中念念有词:先在这里登个记。
说到底无非又是为了钱,她清楚这些人的嘴脸和技俩。但想到自己的生活本就捉襟见肘,如果再要作无谓开支,无疑雪上加霜。她心里一阵悲凉,又深感无奈,这是别人的城市,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她也清楚,这也是自己的国家。
她蹲下来,在这些大人提过来的文件上填写自己的资料,心里禁不住涌起一种屈辱,就像个被宰的羊羔,看着屠人的刀,还自觉的献上自己的脖子。
屋里就你一个人住吗?这群精明的家伙一脸威武,差点漏掉这个多挣一百几十的好差事。
还有我的孩子。妈妈如实作答,语气里有隐隐的担忧,怕这些大老爷连孩子也不放过。
多大了?
九岁。
这话大概让这群执法严明的大人们失望了,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并不在他们的权益范围。妈妈把填好的资料交还过去,就等他们出使手中的屠刀。
事情又有点出乎所料,他们没有要她现在就交钱,而是叫她明天带上身份证和相片到他们的办公地点办理,一年的暂住证要一百二十块。
这群家伙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好言告诫:如果明天不去办理,下次来就要抓人。
对于一个乡下人,当然知道什么是奉公守法规行矩步,妈妈无意揣测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她只知道这些钱足以够自己交一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也更知道抓人是意味着什么。望着这一群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摇头摆尾的在视线里消失,她狠狠地关上铁门,这是她能做的最无力的发泄。
这发生的一切,让躲在屋子一角的她全部看在眼里,她吓的愣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因为那一身高大威武的皮相在一个孩子的心里,比在大人们眼中更具威力,她怕他们把妈妈抓走,尽管妈妈并没有做错什么!
妈妈躺在床上,一夜的心烦意乱,为那即将到来的明天感到忧虑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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