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酒杯轻碰,萧漠只是轻轻一抿,张衍圣却一饮而尽,神se萧萧,似乎落寞,又似乎烦闷,萧漠看在眼里,却没有询问。
放下酒杯后,萧漠问道:“子佳归来不过两日,怎么不在宰相府与家人团聚,反而孤身一人,跑到这里喝酒?”
张衍圣苦笑道:“无他,被祖父给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萧漠先是讶然,但转瞬间已是明白,问道:“因为你想外放为官的事?”
张衍圣默然,只是点头,不住饮酒。
在楚朝,所谓的文人治国,一直有些过犹不及,就以庙堂上的那些相宰阁老们为例,他们之所以能官居高位,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多出众、履历有多耀眼,而大都仅仅只是因为声望大、才气高、资历深,能收拢士子之心,而不像后世那样,想要入主中枢,必须要有治理地方的经验。
所以张衍圣想要外放为官,会遭到张谦反对,也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在张谦看来,只有立足中枢,才是为官正途,也只有立足中枢,才可以不断的加深圣眷、稳固势力、增长名望资历,即顺风顺水,日后又可名正言顺的替换他入阁为相,保持张家的权势与富贵。
这是张谦给张衍圣设计的道路,并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着。
想到这里,萧漠叹息道:“宰相大人恐怕不会让你外放为官的,而没有他的同意,陛下顾及情面,怕也不会同意。子佳有为民办事的心固然好,但这次却莽撞了,不该这么早就把自己心思给说出来。”
张衍圣点头,盯着酒杯,喃喃道:“是啊,祖父他不会让我外放为官的,现在他只是一心想借着我的功劳和圣眷,稳固宰相府的地位,又哪里会真的在意我的意思?”
张衍圣的这番话可谓是对长辈的大不敬,一时间,萧漠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话。
也不待萧漠接话,张衍圣缓缓说道:“一辈子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临老有了权势地位,却又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百年之后,除了权臣之名,什么都留不下……我从小就跟在祖父身边,看他如何做事,学他如何做事,也一直在尽力的模仿他,他的路如何走,路的尽头是什么,我早已晓得,但我不想再重复他的活法了……”
说着,张衍圣又与萧漠碰杯,萧漠依然轻轻一抿,张衍圣依然一饮而尽。
沉默片刻后,萧漠说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身不由己,本就是这世间必然。”
张衍圣亦沉默片刻,突然转换话题,说道:“这次应战草原蛮夷,子柔你在上元城御敌,又一心扑在战事上,恐怕见得不多,也想的不多,而我领兵于敌后,却见识到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易子而食’、‘割肉喂子”这些事情,从前对我而言,不过的一段枯燥描述,但那段时间,却是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发生,种种人间惨剧,仿若地狱,言语词汇,无法描述万一。”
或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张衍圣一改从前的习惯,在萧漠耳边不断倾诉着。
“不怕子柔你笑话,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当初我与你一同领兵迎战草原蛮夷,祖父他就很不高兴,即怕我出什么意外,又怨我si做主张,甚至准备亲手打断我的腿,向外推说是从马上摔下来摔断的,从而辞掉这份差事,结果被我逃了。”
说着,张衍圣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心思,只是想着,就这么任xing一回,好让我将来临老临死之际,有点可值得怀念的东西,就已是一生无憾。待战后归京,我就会将这份任xing收起来,从此认命,再无他想,循着祖父的安排,入朝入阁,做官掌权,尽一生之力,保张家百年繁盛。可是,当我在北地领兵作战时,见到那种种人间惨剧,我又觉得,我应该多做点什么实事,而不是一辈子学祖父那样,只知道朝事和党争,到了最后自己都渐渐变得麻木,仿佛人之一生本就应该如此。”
又是一杯酒下肚。
萧漠觉得张衍圣有些醉了,否则他不会如此话多。但又觉得张衍圣没醉,因为张衍圣的眼神愈加的明亮了。
萧漠没有接话,只是亲手将张衍圣的酒杯倒满。
窗外风声隐隐呼啸着,两人犹自不觉,只是一说一听。
“所以,回京之后,我就向陛下请求外放为官,从小到大,我见惯了种种利益相争、勾心斗角,我不想再参与其中,我只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世间少点惨事,也让自己心底更踏实一些,但祖父他终究不会理解……”
如若旁人,听到张衍圣如此说,恐怕大都会嗤之以鼻,认为张衍圣这是在做戏了。
一个衣食无忧生活奢华的世家子弟,会有如此爱民之心?会理解百姓的疾苦?
但张衍圣言语间却很认真,神se间也很真挚。联想到张衍圣在战后的所言所行,萧漠竟是不由的信了几分。
甚至于,隐约间萧漠已是猜出了张衍圣这番心理转变的究竟。
张衍圣出身名门,衣食无忧,从小就过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再加上他聪慧过人,年纪轻轻就已是名扬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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