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就快过去了,仍旧见不着铁牛的影子,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没勇气向
谁去打听或者自己寻到门上去,只得关了院门提了棒槌朝河边走去。
半个月前,秀芹托人从镇街上买回来两大捆野麻,就沤在河边的浅水坑里。
还没走近,风便送来一股腐臭的味道,捞起来一看,野麻秆子都沤得朽朽的快化
了,秀芹就卷高了裤腿袖管,一把一把地抓捞起来摊放在水边的大石上,扬了棒
槌使劲儿地捶打,捶烂了,又推到水里去揉洗一番,干净后便成了黄黄白白的麻
丝,一绺一绺地摊晒在河边的鹅卵石上。
傍晚的时候,秀芹捶得一身热汗,见左右无人,便脱了外衣甩在石头上,将
一头秀发束成个马尾辫儿搭在后背上,弯了腰站在水里搓揉野麻团。
忽然,有人在背后叫高声她的名字,她便扭过头来看,夕阳的光辉刺眼,眼
睛睁不开,就冲着那人叫:「叫魂哩!是哪个呀?」
「哎呀哟!是秀芹侄女呀!俺是你山叔哩!」那人说,背着手在夕阳里朝她
踱过来。
才看清是赵书记,秀芹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强笑起来:「俺说是哪
个山叔哩!原来是赵书记啊!你真是好心情,是到河边抓螃蟹来的吧?」
「哪见什么螃蟹哦!就是走走罢咧!」赵书记一脸的肥肉只是笑,在秀芹身
后的石头上蹲下来,抱了手问她水里凉不凉,眼珠儿却落在秀芹的屁股上下不来
了。
赵书记叫赵文山,和铁牛他爹差不多年纪,是从镇里下派到村里来的干部,
说是来帮村里人脱贫致富的,可这都七八年了,村里却比解放前的日子好不了多
少,倒养得他肥头大耳的,肚皮腆起像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
秀芹反感他的不是这些,而是他那些花边新闻:某日某日书记又到谁家去做
考察了,且都是瞅着人家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去,第二天便有人将那谣言交头接耳
地流传。
秀芹想着这些,转身弯下腰去,撅着个屁股淘洗野麻团子,可心头却莫名其
妙地有些慌乱。赵文山在后面东扯西拉地同她说话,她也有一句没一句答,脑海
里有双眼珠儿溜溜地转,屁股上像被麦芒扎了似的难受。
「这时节,全村人都在地里忙活,就你能倒腾,织布肯定能赚来不少钱哩!」
赵文山看了看旁边的麻线说,他知晓秀芹丈夫在世的时候置下过一台织布机。
「赵书记你说趣话哩!俺前几天才上的机,哪能就赚钱了?」秀芹说,想到
铁牛,便又想起那死鬼来,心里一阵难受:「俺也想吃庄稼饭哩!可天爷爷呀,
偏不给吃,俺一个女子家,能有甚法子?」
赵文山听了,直摇头:「现下就时兴干个体户哩!只要坚持下去,比种地的
好。女人家咋了?新社会里,男女一律是平等的,个别女人兴许比男人还强哩!」
秀芹只当他是说笑,低了头兀自淘洗麻团,却见胯下的水面上,漾过一张皱
巴巴的五彩的糖纸来。回身去看时,赵文山口里正含了一块糖津津有味地咀嚼,
挤眉弄眼地对她说:「秀芹,这糖甜哩!镇街上都没得卖,县城里才有,窍颗粒
酒心糖,给你一颗尝尝味儿!」
糖块丢过来,秀芹避让不及,伸手接了拿到眼前看,四四方方的一块包着漂
亮的糖衣,嗅一嗅,果然有股酒味。正要剥开来吃,却瞧见赵文山咧着嘴淫笑,
一对小眼儿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双白腿,忙又将糖丢回去,往水深处立定了说:
「俺这牙遭虫蛀过,不敢吃糖的!」
赵文山脸上挂不住,遗憾地摇晃着硕大的脑袋说:「一个人拖着两个娃娃,
困难肯定是困难,也该找个人帮把手哩!再不,就同叔说也成,俺是书记,大小
也算个官,说的话谁能不听,黑里来找俺吧!可得行?」
秀芹一听,话里含有威胁的意思,头也不抬,故意提高了嗓门叫:「哎哟!
还真是谢谢你赵书记了噢!」远处有几个女人便朝这边看,赵文山讪讪地红了脸,
站起身来往村里走,远了,吼一两声小调,像黄牛叫春一样难听。
月亮早从山坳里升了起来,秀芹从河边回来,一进门,两个娃娃饿得哭闹,
吵着要吃饭。她连忙生火煮饭,哄得孩子乖了,从坛子里捞了一笊篱酸菜出来切
碎,想要放点油煎炒一下,便到门口的菜地里去扯蒜苗。
却说这赵文山见了秀芹,便动了心思,在河边以言语引诱不成,吃晚饭时喝
了半斤白酒,翩翩倒倒便出了门,直脚往秀芹家来。远远地看见月光下一个人在
菜地里撅个屁股,滚滚的圆,便知晓是秀芹,一时间意乱情迷,站在路坎上痴痴
地呆看,张了张嘴正要叫她,院门里却蹿出一条大黄狗来冲着他「汪汪」直吠。
听见狗叫声,秀芹赶忙直起腰来看,见是赵文山,心里就骂:「阴魂不散!」嘴
上却说:「是赵书记呀,大黑天的,这是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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