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袍中年人行走在极险的山路上,步履沉稳而坚定。
“吱呀”一声,他推开了山顶那小观古老的木门,些许霉味散发出来。中年人皱了皱眉头,以袍袖掩鼻,“前几年刚打扫过的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童儿们又偷懒了。”
正想往里走,中年人又觉得不妥,他叹了口气,“罢了,还得我来。”他宽大袍袖中的手微微捏了个印,向前打出,“风起。”
狂风大作!清新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涌入这小观中,将那霉味吹散,风速之快,以至于产生了高低不一的“呜呜”声。风虽大,却不曾舞得中年人一襟一带,更不曾吹动了小观的一砖半瓦。
“停。”中年人收手,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摩云观。”
他信步而入,极为自然地扫视一周后,将视线停在了观中央的石头上——他陡然睁大了双眼,半晌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向摩云观外跑去。
“观……观主……天……天要哭了……”
但炎火城的人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们的时间停住了,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件事可以发生在他们之前,也可以发生在他们之后。但对于此时站在炎家祭礼台上的炎凌来说,那就是后发生的了。
炎火城浸在灰色的海洋中,死气沉沉,唯有炎凌举空的手中绽放着赤金色的光,孤独地亮着,照亮一方明亮的空间。
没有风,没有颜色,有的只是死寂。那人,那物,放佛碰一碰就会飞灰湮灭。
炎凌的手心亮起了一道光,如最迅疾最锐利的箭直射向天空,它没入了厚且密实的层云中,并不消失,而是如一条纽带般将炎凌与天连接起来。如同一个太阳藏在了云间,光在云层的那端膨胀起来,金光在云间蔓延,又缓缓涡旋。
一个孩子极为虚幻的身影在涡旋中浮现出来。孩子留着齐腰的长发,穿着一身淡金色的衣袍,眉宇间带着未脱的稚气。他对天挥了挥手,“开。”
云层轰然洞开!
他对炎凌挥了挥手,“开。”
炎凌闭着的眼中陡然显出了一抹血色。
孩子向前虚踏一步,双手在身侧张开,“开。”
如同画师手中的画笔般,以孩子为中心,一切都开始变得真实起来,吹散了灰尘,一方天地中的人与物苏醒了过来。
云又变成了白色,树叶又变成了绿色,风拂过街角李老板家的一串风铃,发出清脆的鸣声。
那个身影缓缓降下,站在炎凌面前,端详了许久,上前将炎凌抱住。长发将他与炎凌包围起来,结成了一个淡金色的茧。
“血炎之瞳,天从必泣以亡罪!”
炎凌额前的那只血瞳动了一下。它活了。
那只竖瞳中血光一闪,随即敛去。一只泛着金色的眼珠微转,又渐渐闭上,连带着先前的刀痕愈合,完好如初。
眉下双眼中几近殷红的血色却变浅了许多,越来越浅,终于是淡去。左眼中细微的幽蓝占据了眸子,而右眼中燃起了赤色的火。
那个身影将头抬起,望向苍穹,“瞳成天泣雨将落。”
话音刚落,身形霎时溃散,化为无数光点飘飞,围着炎凌旋转几圈,又融入炎凌身体中。那结成的茧化为一道金环,四下扩散。金环过处,便氤氲了一层金灿灿的雾气。
它掠过了炎家,又掠过了横云、纵山二街,最后掠过了炎火城的城墙,消失不见。
于是这里的时间又开始了不可逆的流淌。
先前破了一个洞的云层骤然崩坏,太阳的光辉透过金雾降下,重新笼罩了南国炎陆的这一座小城。
炎凌仍然站在祭礼台上保持着那个姿势,但周身的血污一不见踪影,瞳中血色尽数敛去,与常人无二。
“天泣血炎之瞳分而为三,隐瞳为血,左为泣,右为炎,皆冠以天而称之。天血为烛,天泣为赎,天炎为怒。三瞳分司三权,无人能出其左右,第一圣瞳之名,当之无愧。只是,这一代的圣瞳王主,又是谁呢?”山后凉亭中,玄色道袍下的人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看向山外,“谷年,你父亲希望你能澄澈道心。”
“是。”亭外,一个年轻人应了一声,随即向山下飘去。
“是谁呢……会在南国吗?”
玄色道袍沉默了,于是整座山也沉默了。他折下了四根树枝插在亭子的四周,然后在亭中央坐下。
“开花之前不要打扰。”
天魂历九百九十三年四月二十日,天机神观封山闭门。原因很简单,观主破关,不容打扰。
所以销声匿迹,与世隔绝。也不知这一闭,摩云小观会不会再生出些霉味。
炎凌睁开了眼,茫然四顾。
他明明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但现在醒来却什么都没有,没有那凄美的十字,也没有那刺耳的厉啸,更没有那张口闭口生与死、权与力还乱叫哥哥的孩子。低头看时,哪里有什么赤色长袍,只有那破烂的麻布衣服在阳光下死气沉沉的翻两下。
而台下的人便骤然像活过来的乱雀般开始叽叽喳喳。
“刚才那么大阵仗,到底是开了魂瞳没有?”
“听说以躯血祭瞳的都能开启魂瞳。”
“可那臭小子头上的刻出来的血瞳呢?”
“不见了?难道是障眼法?”
“如果连躯血都没成功,那他就绝对是被神抛弃了。”
“我就说嘛,一个乞丐怎么可能开得了魂瞳?。”
“还好他没用祭血,不然还真的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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