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儿子大了,我管不住了。你不说,我也没法子。只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手段,否则你怎不说!”
李穆不语。算是默认。
卢氏出神了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我是想和你说,这个高家女郎到了我们家里,能像今早这样,已是很是不容易了。我觉着出来,是个好女孩儿!我实在是怕委屈到了她。我不管你先前如何娶的她,既娶进门了,你得给我好好待她。若是叫我知道你亏待她,莫说高家饶不了你,我也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李穆摸了摸鼻:“儿子记住了。”
……
阿停欢天喜地,随洛神转回新房。
她原本对这位坐了大船从建康来的阿嫂心怀敬畏。昨晚邻人小孩进新房闹,她也不敢入,唯恐她会瞧不起自己。
没想到她不但美若天仙,还这么和气,原本的拘束很快消失了,跟着洛神回屋。洛神还没问她什么,她自己先就叽叽呱呱地道出了身世。
原来这阿停,是十年前李穆母子一行人在南下路上所捡的一个孤儿。当时她也就三两岁大,病倒在路边,不见父母,没人照管,边上野狗虎视眈眈,眼看是要活不下去了。卢氏不忍,便将她抱着一道南下,侥幸活了下来,直到如今。
“阿姆可好了,以前眼睛好的时候,还教我读书认字。我如今出去了,街坊还时常求我帮他们写家书呢!”
阿停的语气,带了点小小的骄傲,引得屋里几个侍女捂嘴发笑。
阿停顿时住了口,讪讪地低头,眼中露出夹杂了几分不安的忸怩之色。
洛神不快,盯了那几个侍女一眼:“你们能替人执笔家书?”
侍女一愣,摇头。
高家服侍在洛神身畔的这些侍女,除了最贴身的琼树和樱桃也识文断字之外,其余的长年耳濡目染,多少也是能认得一些字的,但论书写,却还远远不及。
“既不能,为何笑?”
侍女知是自己的无意之举恼到了小娘子,急忙下跪认错。
阿停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忙要过去扶,被洛神叫住,将人打发出去了。
阿停看向洛神,眼睛闪闪发亮,愈发崇拜了。
洛神也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反正无事,这会儿也不想睡了,叫阿停坐到自己边上,将一只装了各色干果的精美漆匣推到她的面前,问道:“既这样,阿家眼睛后来又是因何看不见了?”
阿停嘴里含了一块果脯,听到她问这个,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刚来京口,这里很乱,我们又人生地不熟,整天吃不饱饭。阿兄那会儿也还小,没投军,到处去做苦力,阿姆也给人拼命做绣活,天天熬到半夜,眼睛就是被油灯给熏坏的,后来渐渐看不清东西。再后来,阿兄去投军了,有一回却传来消息,说阿兄战死了,阿姆天天哭,眼睛就给哭瞎了,再后来,阿兄回来了,阿姆眼睛却好不了了。以前还能瞧见个影子,这两年,什么也看不见了。”
洛神呆了一呆:“都没请郎中瞧吗?”
“这几年家里好了些,阿兄请过好多郎中,可是都瞧不好。不过阿姆很能干的。你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了,她心里灵着呢!现在还能纺纱,纺得又快又好!自己也能走路,还会做饭!只要家中东西不乱放,她都可以的。”
阿停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模样。
洛神沉默了片刻:“你阿兄时常不在家,他怎不再雇一两个人来服侍阿家?”
“阿兄是想再雇人的,只是阿姆自己不要,说跟前不用那许多的人。家中寻常事,有我和阿姆两人就够了。蒋家阿婶和街坊也时常来。对了,还有镇南关酒楼女掌柜谢三娘子,我们京口这里,无人不知她的名声,人人夸她能干。她也时常来看阿姆,帮了不少的忙!”
阿停乐呵呵地道。
蒋家阿婶,想必就是昨天上船来迎自己的那位沈氏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镇南关开酒楼的有名的谢家三娘子,又是个什么来头?
洛神正想再问,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见李穆回来了。
“阿兄!”
阿停立刻欢喜地迎了上去。
“方才我和阿嫂讲了些家中的事!阿嫂对我很好呢!”
洛神本不想睬他的,见阿停说完话,转头欢欢喜喜地看着自己,当着这个小姑的面,终究是做不出太拉下脸的事,最后还是勉强地站起了身。
李穆看向她,似乎迟疑了下:“你可要出去瞧瞧?我今日无事。”
“我乏,不去。”
洛神淡淡地道。
“阿嫂,你累的话,赶紧歇歇吧。那我先去了,等你养好精神,我再来陪你说话。”
阿停忙道。
洛神微笑。
李穆看了她一眼:“也好,那你休息便是。”
洛神目送阿停跟着李穆,蹦蹦跳跳地出了屋。
两人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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