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打开病房的电视屏幕,连上自己的手机蓝牙,播放视频。视频画面和声音是后期合成在一起的。画面是录音棚的监控画面的剪辑,声音是协奏曲的录音,第一钢琴的旋律已经被叠加进去。
视频没开始播放前钟关白还在跟唐小离开玩笑,突然地,当定音鼓与低音提琴奏响的一刹那,笑容与话语全部凝结了。
钟关白看着视频一帧一帧的变化,看着陆早秋的身影拿起小提琴扬起琴弓,又放下,看着陆早秋坐到一架钢琴前,看着陆早秋指挥,再看着陆早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另一架钢琴前,四周空无一人,只余那些黑色的椅子与琴谱架。
琴谱架上的分谱封面上显出协奏曲的名字,钟关白隐约回忆起,似乎在好久之前他也曾想过用这个标题。
名字是他想要的名字,音乐也是他想要的音乐。
独奏小提琴与第二钢琴都那么克制,情感从克制从不经意地泄露出来,听的人甚至不知道是哪一颗音符击中了他的心。可是第一钢琴又是那样不被束缚,每一处都是情感倾泻。唐小离后来重听录音的时候才想明白为什么秦昭会认错弹琴的人,因为那不是陆早秋的弹法,不像陆早秋的表达方式,那确实是钟关白。
深爱一个人太多年,就会变成那个人。
这不是一句情话,这是朴实的事实,不容辩驳。
一切重归寂静后,钟关白坐在床上,脸上一直没有表情,也说不出话,好久之后才问一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唐小离给了钟关白一张照片。现在已经不太多人像过去那样把照片洗出来了,唐小离还是特意去洗了那一张。拍摄得并不太好,是隔着车窗用手机拍的,窗内有淡淡的雾气,窗外有漫天的大雪,远处有一个穿黑色大衣的身影,头上肩上都落了几片依稀可见的雪,再远处有成片成片的红灯笼与万家灯火,与夜雪融在了一起。
“年前。”唐小离说,“我猜他还没告诉你。他说你要安心休养,要我们不要和你谈工作上的事。电影在拍,需要的配乐他都完成了。”
钟关白捏着那张照片,去摸中间的背影。
“他一个人过的年。”钟关白说。
唐小离坐到椅子上,妖娆地跷起二郎腿:“你还怪人家不理你。”
“我没怪他。”钟关白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怕他不高兴。”
“他肯定高兴极了,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唐小离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那个根本不在病房的陆早秋发现似的,“你知道吗,说出来估计你都不信,我们都不信。你醒那天是大年初一,陆首席给所有朋友发了红包。你能信吗?陆早秋,给所有人,发红包。”唐小离又重重地、带着一种极度的不可思议与假装的隐约嫌弃地重复了一遍,“发那种很土的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他话音未落,病房门开了,陆早秋站在门口,看着他说完最后那声“大吉大利”。
唐小离不自觉地把二郎腿一收,端正坐好,清咳一声,站起来,说:“陆首席,我还有点事,今天好像是有秦昭的戏,好像是,嗯,没错,我去探个班,先走了,拜拜。”
陆早秋把门让开,唐小离给钟关白使了一个眼色,出去了。
电视屏幕上还留着视频画面,一直等唐小离带着他的手机走出好远蓝牙才自动断了。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关了电视,咬了半天嘴唇,半天才招招手,说:“陆早秋,你过来。”
陆早秋过去,坐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上来。”钟关白去拉陆早秋的手,同时让开一点病床,“不会碰着伤口的,好多层纱布,而且都快好了。”
钟关白央求了好一会儿,陆早秋才侧卧到旁边,从钟关白身后环抱着他。
病床不够宽,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陆早秋的下颚放在钟关白的脖颈边,嘴唇轻轻吻在他的耳后。
“等我能下床了,咱们一起去看老师吧。老师做了桂花糕,听说还有小汤圆,红豆馅儿的,贺先生说我再不去,小贺同学就要一个人全吃光了。”钟关白窝在陆早秋怀里提议。
陆早秋没有说话。
钟关白只感觉颈边有规律的淡淡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耳后又得到了一个吻。
“再把鹅子领回来,天气回暖了。我怕好久不去,鹅子都不认我了,叫别人爸爸。”
又一个吻。
“我们还去看看应如姐吧,好不好?”
一个吻。
“等电影拍完,所有配乐都确定不会再改了,咱们就去法国待一阵子吧,带鹅子一起去,那边有湖,还有花田……要不再把之前的房子租下来?可以看海,你背我去海边,我给你念诗。”
还是一个吻。
“还有还有,得请秦昭他们吃饭,我之前说好了的,吃什么呢……阳澄湖的大闸蟹,洞庭湖的玉簪鱼,现在好像不是吃鱼蟹的季节,那蟹粉小笼总还是有的,早秋,医生说我现在能吃蟹粉小笼了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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