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婵娟呆呆地望着他,没料到他斯斯文文的,吟诗颂词却是豪情万丈,一派潇洒。
“好一阙《六州歌头》!”有人高声叫好,顿时满堂轰然响应。
酒过三巡,已有人醉得东倒西歪,有挂冠倒靴的,也有敞胸露怀的。
屈平澈见这些人逐渐放浪形骸起来,怕吓到婵娟,轻拉了她的手,与她一起下楼去。
来到酒楼外,他抱了一坛酒塞到婵娟怀里,轻声道:“你的酒坛摔破了,这一坛给你,就当是我谢你陪我聚宴。”
“不不,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婵娟垂着脸,声音低如蚊蚋。
“小妹子,我不能送你上山啦,我要在路上醉倒,你可拖不动我。”他的脸仍旧很红,吐出的气息有淡淡的酒味。
“嗯。”婵娟想笑,可又不敢。
“还好山路不难走,天也不算太晚,但你也千万要小心。”他柔声道。小姑娘娇娇小小,一看就让人担心不已。
“嗯。”婵娟又应了一声。从没有人待她如此温柔。笑寒师姐对她虽好,可老爱捉弄她;二师兄为人豪迈粗犷,从不注意细微之处;栾师兄冷漠刚正,她更是不敢同他多说句话。就连娘,也不曾……让她的心都暖洋洋的。
与笑寒师姐约的时间早就过了,必是要自己上山了,婵娟抱着酒坛,声音柔柔婉婉:“你去歇着吧,我走啦。”
“等一下。”屈平澈又唤住她,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更深露重的,你别着了凉。”
感觉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下颌,将大氅系好,婵娟的心怦怦跳起来。
“行啦,你快回去罢。”屈平澈轻拍她的肩。
婵娟再不敢瞧他,转身离去,头也不敢回。
屈平澈见她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才按了按额角,慢慢走回酒楼。
……(*……(*……
已是丑末寅初了罢,他缓缓张眼。酒楼一片寂静,像是从未有过那一场喧闹的聚宴。
他手臂一动,盖着的衣物滑落。瞧了眼后,不由怔住。这不是……昨晚他系在小姑娘身上的那件大氅吗?
他有些糊涂起来,他明明记得,看见小姑娘离去后,自己才回到楼上,众人散去之后,他便就着二楼望柱栏杆休憩处躺下睡去,怎么短短三个来时辰,大氅又回到自己身上?
“你醒啦?”轻婉柔和的声音响起。
他又是一怔,要扶栏坐起,怎奈酒力尚未散尽,竟是难以动弹。
“你躺着罢,别乱动啦。”婵娟走到他面前,轻轻按住他。
“小妹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他诧异不已。
“我看你好像醉得很厉害,我……我不放心。”婵娟咬咬唇,将大氅又盖到屈平澈身上。
上下山来回只需半个时辰,他瞥见桌上的酒坛,心中一动,“你……在这待了一夜?”
“嗯。”婵娟站在他身前,点了点头。
屈平澈叹了口气,轻道:“你快回去罢,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我、我……”
唉,她的眼又红了,真像只爱哭的小兔子。
屈平澈挣扎着坐起,婵娟赶紧扶住他。
“我不是责怪你啊……还说自己没老哭。”他促狭地看她,隔着衣袖刮刮她的脸,“小兔子,红眼珠,掉眼泪,不怕羞!”
婵娟“扑哧”笑出声。他的语气是逗趣的,面色却温和似水,像在哄小孩子。
“你笑就好啦。”屈平澈斜倚在栏杆上,看她粉红的唇角弯弯翘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唉,真是,哪像个十六七岁的女儿家,根本还未长大,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了。像他,十三岁起就四处飘荡,到如今已近十五载,虽然还未及三旬,却感人事变换,岁月匆匆,好像心境也苍老许多。
“我倒杯茶给你。”婵娟见他注视自己,不由又红了脸,忙找个理由匆匆离开。
屈平澈长吁一口气,才感到口干舌燥,待婵娟端来茶,他几口饮尽,才觉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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