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探头到门口,却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腥味。是血。由希子的神经一下子冻住。接着她听到朝美用尖尖细细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由希子。”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嘶哑?
由希子在黑暗中艰难地挪动脚步,冷不防脚趾却撞上了一个硬物,用手在地上一摸索,湿漉漉的,——是剪刀。
原来在这里。
由希子的心里又冷又痛,一下子收紧起来。再一伸手,她扶住了浑身发抖的朝美。
“由希子,由希子。”朝美仍旧哑哑地叫着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哀哀地回荡在黑暗中。
“嘘,我在这里了。”由希子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太滑了,抓不住。“站起来。我们坐过去,到桌那边去。”说着把她用力地拖起来,可是朝美如同跪在地上一般爬行着。
好不容易走进工作室,由希子这才看清了朝美的脸。她的妆完全花了,眼泪和血污把她的脸弄得一塌糊涂,更可怖的是身上,宽大的金色腰带上几乎全是血迹,都被浸透成了暗褐色。那并不是她的血。
由希子的手被朝美死死地拽着,明明双手沾满了血,可朝美却不肯放开。“由希子,”朝美看着她的脸,眼里满是恐惧,“他死了,我的一切——我的孩子。。。“
”没有关系,我明白的,没事的。“不知为何,由希子此时觉得非常冷静,方才的恐惧如今却使她坚毅起来。”你先把衣服都全部脱下,没事的。“
”不能!!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啊!!!“朝美突然猛力地推开由希子,疯狂地喊叫着,”你不能说,不能说!!——你说了我就会死!我会死!我会死。。。“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由希子努力按住朝美架在面前挥舞着的手,她用了全部的认真,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会死的。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什么也。。。什么也。。。。“朝美浑身颤抖地小声絮叨说,没有注意到由希子离开了房间。
由希子再回来时,朝美还是在絮絮地自言自语着,在听到由希子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突然停止了低语,定定地盯着由希子的脸。
由希子低下头,看着朝美恐惧的脸,继而用手轻轻抚摸着朝美的头发,笑了。
而朝美却对着由希子的脸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大声尖叫起来。
血从由希子微笑的嘴角滴落,顺着下巴一直滴落到雪白的衣襟上,绽放成一朵黑色的花。
我说过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由希子微笑着看着朝美的眼睛。而你也不会死。
在橙黄的灯光下,由希子开始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震惊过度的朝美衰弱地失去了语言,看着由希子像褪羽一般将它们悉数脱落在脚边,然后走到自己身前,开始替她脱去身上的衣服。朝美无法直视她的脸,只能看着她纤细脆弱的身躯投映在墙壁上的阴影,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接着,由希子走到镜前,开始穿上朝美身上脱下的和服。她看见朝美的嘴张了张又闭上。先穿上的是紫色的和服,几乎没有什么血迹,由希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很满意。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为别人做衣服,没想到今天,我竟穿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和服,由希子想,真是不可思议。然后是翠绿色的和服,早已染上了斑斑血迹,可由希子没有抱怨,只是悄然露出了哀伤的神色。最后捧起的宽幅金色腰带,低低地垂落在脚边,柔软的腰带双面用金线精细地刺绣成花朵的纹样,在灯光下闪动着动人的柔泽,只有那血迹如同要将腰带焚毁一般,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正要把它系上的由希子,突然心中若有所动,拿起腰带坐在了桌案前。
仿佛一片柔柔的金箔一样,华美的腰带自由希子的膝头垂落。由希子的手指细细地抚过那些纹路,金丝织就的波纹在她指尖流转,最后停留在血腥的边缘。
由希子凝视着那湿漉漉的血顺着金线和布料的纹路渗透开来,突然温柔地笑了。她捻起暗红色的丝线,开始在灯下一针一线地顺着鲜血浸透的纹路刺绣。
血色浅淡的地方,由希子绣以云絮一般挑起的细细的纹路,仿佛绒毛一般细腻。渐渐地向着血色更深的地方,便绣上细密的暗纹,使丝线的颜色和血色相得益彰。到了更深的地方,鲜血将布料染成了黑色,只能覆盖一般重重叠叠地一针针地绣上浮雕般华丽的明纹图样,这样才显得不那么违和。
这样一针一线,由希子要将这条腰带施以重工。到处都是血污,可她什么都不管。夜色已经很深,眼睛酸胀起来。耳边似乎有嘈杂的人声,叫喊声混杂着狗吠回荡在街角,却也听不确切。由希子昏昏沉沉之中,手中并不停歇。
然而这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这条腰带从此以后便是属于她的腰带了。那便是她的命,她的爱,她的罪。
不知何时,眼泪自由希子的眼中止不住地滴落。晶莹的泪珠一滴滴地滚落在金色的华美腰带上,很快浸透消逝,只有那一片猩红的血色,变得更加浓郁深重,渐渐地浸染开来。一切无可挽回。
可她仍不停止。她脸上带着微笑,可却忍不住哭泣。倘若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为何我此时仍不能自己?
一切都已结束,我本该心满意足。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我命何至于此?我爱何至于此?我罪何至于此?
不能释怀。
针针线线,细细密密,哀婉久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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