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裴言卿的咳嗽声在殿上突兀地持续着,他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连连退了好几步靠到了殿内的柱子上,重重地喘气。
“姓裴的!”
霄白看在眼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云清许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动弹不得,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朝云清许挥拳头!
“放开!”她咬牙。
“霄,”云清许皱眉,“与我成亲。”
霄白气得差点没直接挥拳头!“你……”这时候说什么混账话!
裴言卿也听见了,淡淡笑了笑,捂着自己的胸口揪了一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冲着霄白丢了个鄙夷的眼神,到末了眼眶却红了。
“霄小白,”他把手里的弓箭一丢,向前迈了两步轻道,“皇兄,这是我送你们的贺礼,虽然时间长了些……可是,我准备得很用心……”
这份大礼,很多天前,从她三番两次告诉他她会和师父过一辈子的时候开始,他就在慢慢筹备了。一点一点,虽然软禁在宫中,他还是努力联系着朝中裴相的旧部下,招兵买马,训练一支足矣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队伍。
“皇兄……你虽然厉害,手下也厉害,”他艰难地笑了笑,指了指头顶道,“但是宫廷之中的玩法……你终究还是差了臣弟一点……”
“你在干什么!”霄白惊恐地发现他身上的血越晕越多,她知道自己也已经跟着浑身颤抖起来。
裴言卿自己却不以为然,他的目光落在霄白身上,勾起一抹顽劣的笑:“至于皇帝,谁爱当谁当去……本王……无缘了。”
云清许道:“你的伤……”
裴言卿充耳不闻,他的目光落在霄白身上,有一点点的躲闪,最后还是笑了。他说:“小白,就便宜你了……”
霄白知道自己在呼吸,知道自己还在心跳。殿上没有人说话,所以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恍惚间,她似乎还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裴言卿身上的血很鲜亮,那颜色刺痛她的眼。她从来、从来都不曾知道……普普通通凡人的血,居然可以触目惊心到这种地步。它不仅可以使人晕眩,它还可以使人呼吸不畅,心跳骤停,它可以使人……像是从悬崖上往下跌落,底下无论百丈的深潭还是嶙峋的怪石都不重要,只是跌下去这个过程就已经让人从头顶道脚趾如同滚进荆棘堆般的疼痛。痛就在身上,却不知道往哪里捂,哪里揉,这样的感觉,她是第一次。
她也曾看过摘星楼赏罚司行刑,无论是那人的脑袋掉了还是手掉了腿掉了,再血腥的东西她也只是皱皱眉头厌恶,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彻心扉。
那一瞬间,她突然记起了一些东西,一些早就被遗忘的东西。四年前的悬崖边上,那个青涩的少年赌气地把她摘来的果子一扔,义愤填膺:你!要是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就……我就!
挨骂的她瘪瘪嘴,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就怎么样?你打不过我。
少年气得两眼泛红,突然瞄见果子咕噜噜地往山坡下滚了下去,他顿时慌得忘了生气,笨手笨脚地拖着伤腿去扑着捡那些果子。
她捂着肚子大笑:喂,你不是不爱吃吗?
少年咬牙回骂:我不爱吃有什么办法!
她皱皱鼻子:那你干嘛捡?
少年清秀的脸于是红得不成样子,支支吾吾地总算算是作了答:那是你摘的……浪费了,挺可惜。虽然你难看果子也难看,可是……本少爷就是想捡,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一刻,嚣张的霄某人不知道怎的居然哭了,她手里捧着一大捧果子也跟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少年气得直跳脚,大概是冲过来想揍她,她却把人家狗熊一样抱牢了——
——师父从来没吃过我摘的。她抱着人家梗咽,喂,姓裴的,你怎么就那么好欺负?楼里的每个人我都打不过,就打得过你,以后你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打谁去了……
——以后……下手轻点儿。
——姓裴的,不如你嫁我吧,你很暖和,我都不想回家了……
——嫁?
少年的脸僵了,凶相毕露。
霄某人于是耍无赖。
——嫁我吧嫁我吧,姓裴的,嫁给我吧。
——嗯。
末了,少年僵硬着硬了一声。
那是四年前,阳光明媚的一个早晨。
嫁我吧嫁我吧,霄白恍恍惚惚听着脑海里回荡的声响,恍如隔世。原来四年前她真的丢了很多东西……原来,很多东西又在不断重复着……
现在的裴言卿早就不是当年的少年,只是眉宇间的那抹神色却依稀还是当年别扭地点头的少年。
“毒……”她能出声,却只想到了这个。
裴言卿微微一愣,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找死。”她知道自己哭得很没威信,还是想了句威胁的话来。
裴言卿的目光却霎时凌厉,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然后凌厉一分分瓦解,最后成了揶揄的一声嬉笑:“你想多了。”
你想多了,不是找死,是不得不死……
如果可以不死,我怎么可能……放得下手?
如梦令(上)
人生梦一场,究竟是梦见了人生,还是人生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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