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说,夫人身子康健,可否让我为尊夫号脉?
她偷偷瞒下这事,只日日晚上为沈庭奉上补品一碗。
婆婆冷嘲热讽:“媳妇是嫌为娘亏欠了尊夫?”
当你看一个人错,她连呼吸都是错。
四年调养,统统为他人作嫁。
沈庭不再以温柔目光追随,她受了委屈也不再软语劝慰。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还要听你这些家长里短,我心疼你,谁来心疼我?”
安晴受惊,愈发小心翼翼,步履维艰。
原以为在姑婆面前受的委屈都可以在他面前烟消云散,到头来不过是平添羞辱。
沈庭亦不愿再对着她日日的强颜欢笑,日复一日,他睡书房的日子越来越多。
一日起夜,她忍不住绕路过去,却见书房空空荡荡,她的夫踪影全无。
婆婆的脸上罕见地多了些笑容,对她也略见温柔慈爱。
可她莫名地知道,这不是为她。
然后便是熟知的戏码。
面前那女人白肤胜雪,端得是青春无敌。
她作势要跪,婆婆一句“使不得,有身孕的女人哪能这般不小心”让她理所应当地与安晴平起平坐。
安晴摇头,沈庭摔了茶碗,那女人怯怯扯着他袖管:“相公,莫要伤了手!”
回过头来,眼底却是笑意一片。
够了,这日子。
那男人既已不爱,何必再死守下去?
她原以为他是她的世界,到头来不过是水中倒影。
男人的温柔回护最是不能依赖,给与不给全在人一念之间。弗一收回,天塌地陷。
烛泪点滴,将她对那男人最后一分爱燃烧殆尽。
第二日,她照旧早起梳洗打扮,穿衣梳头,描眉抹粉,俱是自己动手。
镜中人嘴角轻抿,目光坚定,只一对眼珠通红,眼皮也略有些肿。
安晴回望着自己通红的双眼,轻轻点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突地手下发力,掰断了雕刻美细致的牛角梳。
山盟虽在,几年离索,不如归去。
小厨房里,环茵正低声训着丈夫来贵:“说说说,说什么说,我家小姐岂是他们这些俗人能说得的?以后你碰着这些人莫要再辩解,直接拳头说话了事!你家少爷也是个没心肝的,喂条狗喂了七年还会摇尾巴护主呢,他倒好!”
安晴苦笑,她倒是让很多人看不过去了,真真的亲者痛仇者快。
她推门进去:“环茵。”
环茵忙起身笑脸相迎:“小姐早,早膳马上便好了,老夫人道今日去上香祈福,小姐可放心歇息,不必同老夫人请安。”当然不是为安晴祈福。沈家上下全当她废人一个,上香也自然不会叫上她一道。
安晴扬扬手中的休书:“环茵,是去是留,我不勉强你。”
环茵脸上却闪过一丝喜色:“小姐早该如此!环茵自然是追随小姐。”又转头看了一眼来贵,恨恨,“他若是偏帮自家少爷,难保以后也照猫画虎,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来贵忙忙地当着娇妻表忠心:“小姐莫听她瞎扯,少爷确是做的过了,亲和理都在小姐这边,来贵自然是追随到底!”
安晴再一次苦笑。看看,连她的陪嫁丫鬟也比自己御夫有术,这段婚姻,她真是一败涂地。
“来贵,你把这单子交给李掌柜,就说少爷为了大婚急用,把才入库的那五百匹云锦提出来,上码头装船,要挑甲字号的。环茵,你去把我的嫁妆收拾妥帖,大件的和已经在婆婆小姑屋里的就便宜她们了,务必轻便。我先乘马车去永安号等你,你跟泔水车一道出来,万万不要引人注意。”
环茵脸上颇多惊喜:“小姐!”
安晴一笑:“是啊,我想通了。”
她不是傻子,她一直百般忍耐,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而她一直爱他。
即使是燎原大火,没有可燃之物,也终究会逐渐熄灭。
你若无心我便休,顾安晴不再是沈顾安晴,他们自今日起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现在留在她心里的,只有恨,和厌恶。
回想起沈庭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下个月纳妾,她温柔冷静地、泪流满面地、甚至歇斯底里地求他眷顾夫妻之情,而他只淡漠以对的场面,心尖还是会痛,会喘不过气。
她恨不得立刻上翅膀飞离沈家堡,这个连整个县城都以他家来命名的地方,她的伤心之地。
她知道她走得不干不净。虽然有休书,但却留下了携款私逃的恶名。天知道那五百匹云锦尚不及婆婆小姑“借”走的她的嫁妆的一半,更别提她为沈家堡出谋划策所赚的银子。——自然,这一切都成了沈庭的功劳,而她,只是只远嫁来的不会下蛋不安于室的母**。
一年后,安晴站在船头望着近在眼前的落霞港,心中莫名有些怯意。
一年前,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那五百匹云锦,逆黑河而上,与大漠的也唐族卖了个好价钱,换了大批的珠宝金器,又下黑河,卖给了青塘的布司。
如此这般买买卖卖,她竟每回都有盈利,或多或少。
之前听沈庭描述生意艰辛,她曾狠是研究了一番黑河周边,只为了博夫君一笑。
现在她亲力亲为。用自己所学,为自己捞回在沈家丢掉的嫁妆。
爹娘给她的最好的嫁妆,其实是令她如男子一般,读书到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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