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便去世了。舅爷与姥姥为了纪念我娘生下仙胎,便取了娘亲的名字唤我,是为‘梁绿珠’。
而按照邻家王寡妇和众多长舌妇的说法,我是娘亲与一个村外的野帅男人野合而生下的野种。舅爷和姥姥欲盖弥彰,才取了娘亲的姓名唤我。
随着我渐渐长大懂事,我自然清晓,两相比较下来,王寡妇和众多长舌妇的说法要更为切合实际,但我却偏偏希望自己是个仙女,而固执相信着舅爷与姥姥的说法。
因此,从小到大,我都活在自己是个仙女的美好世界中,并为了让这个‘事实’更为切合实际,我也身体力行着,让自己在所有人眼中,都看起来是个名副其实的仙女。
举手投足温雅大方,言语间柔和动人,再者我本身长得好看,所以表面上要像个仙女着实不难。但我这人天生好强,觉得这表面功夫做足了还不够,非要做些更加实际的才肯罢休。
记得十岁那年,我听书里说,仙女都是可以飞上九天的。便拉着隔壁明家的小姐姐明月去双角山上,花了半日时间,制成一个大风筝,将我自己挂在上面,让明月放!
可明月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虽长得黑黑壮壮,却实在没什么力气,趁着风势,只将我刚拉到半空,便没了气力,风筝线即刻脱手。我迎在风中,晃晃荡荡地从双角山上冲下去,差一点,就要跌在石头上。好在那时风向忽转,我跟着风筝一路往西飘,飘到了雪莲池的一朵大莲花上。
明月赶来时吓坏了,还以为我是死了。且想着,我若是死了,明月这傻丫头逃不了干系,恐慌与悲伤交加,张嘴嚎哭起来。
待我从莲花上起身,远远望见明月,明月忽然便不叫唤了。隔着那一层莲花池上的袅袅雾气看我,真像个实在的仙人,一时竟看呆了。
我暗自欢喜,想趁此机会做个莲花仙子。扔掉背上风筝从莲花上站起来,开口本要学那壁画上的观世音拈个兰花指,谁知莲花却感受到我的重量摇晃起来。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栽进了沼泥池中。
好在当时舅爷赶了过来,用一根棍子将我从沼泥池中挑了出来,不然的话,我这个仙女,恐怕早早便香消玉殒了。
然而之后,我却并没从这件事上学到教训,十二岁那年,我又开始尝试‘长生不老’。自然那些故事中的仙女,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都长一个模样的,可我呢?从一岁到如今,居然长得如此快。
于是,十二岁的我为了让自己童颜永驻,日日拉着明月去采集雪莲池中的雪莲露水,加上双角山下的一些野花野草,胡乱放到一个小罐子中捣成泥后敷在脸上。这招数是从隔壁王寡妇家用来垫水缸的一本小书中识得,记得书中还画了一个名叫‘赵飞燕’的小美人,下面写了一串小字。我当时字认得不全,只能简略辨得,其大致意思是说,敷上这些东西可以滋养皮肤,使自己保持美丽雪白。
可那上面原本的药材名,诸如“白芷”“白矾”之类的东西我找不见,便只能自己创造,将那些不识姓名的花花草草罗列在一起,像模像样捣成泥,自我欺骗地敷在脸上。
明月见我如此,也想要跟着弄,她明晓自己长得不好看,皮肤又黑,因此若能让自己变漂亮些,自是再好不过。可惜明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覆在脸上后,却明显显出,她虽看上去粗犷,实际皮肉比我还要敏感细腻,卸下那些东西后,脸上便敏感鼓起了一颗颗小红痘。
这回换我吓坏了,以为自己惹了祸,于明月的爹娘明夫人与明叔叔面前,如仙女般温婉请罪。明叔叔本要与我生气,不巧这时舅爷来接我,当下便也没了话说。
后来,我才从姥姥追忆往事的口中了解到,舅爷年轻时,喜欢上一个失忆的漂亮姑娘,沦落到此处,实际是明夫人不见许久的侄女。舅爷心中极其喜欢这个失忆的姑娘,认定了对方,感情也谈的不差,两家将事情谈好,本半只脚都已经跨进了梁家大门,可谁知拜天地时,那失忆姑娘的夫君追了来。
因那夫君长得好看,再者情理之中,失忆姑娘选择跟着她原本的夫君走了,舅爷始终挂念着失忆姑娘,终生未有婚配。明夫人一家自觉是对不住舅爷,所以即便我儿时多么调皮,占了明月多少便宜,也从来不与我为难。
好在明月脸上的那些小红痘没过几日便消了下去,我虽愧疚难当,却也还是执着地拉着明月玩。一来我实在喜欢和明月在一起玩,二来则是,明月这丫头长得丑,我和她站在一起,更显我是个仙女。
就这样,我渴望成为一个仙女的心愿,一直持续到了十八岁这年。
按理,绿罗村这个年纪的姑娘们,这时都开始忙着找人嫁了,而我为了秉持仙女的风范,六根清净,修身忘我,自作主张地一连拒了十几门婚事。
舅爷见我态度如此,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难道要跟舅爷一般,孤家寡人一个到死吗?”
我自然清楚,舅爷心中是惦记那失忆姑娘。可这件事不管是在梁家,还是在整个绿罗村,都是一件不好谈的隐晦事,所以即便听舅爷如今主动玩笑自己,也断然不敢接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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