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看得很,不是一点点,不要说对燕子,对任何人都不要吊那么难看的脸,对一块石头,一块木头都不行,活人嘛,吊个死娃脸干脆不活了,死了算了。”
第五章 燕子4(1)
他们毕业留在了奎屯。王卫疆在汽车营上班,燕子分到市区一家企业当小会计。
最初的那几年,他们住单身宿舍,他们就梦想着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哪怕是一间黄泥小屋。
“你真的羡慕土坯房子?”
“没有砖房的情况下,土坯房就是首选的目标。”
“没有窝,只能是地窝子了。”
“地窝子也是窝呀?”
“我们就住地窝子。”
他们真的在地窝子里住了一回。那是在郊外137团的地盘上,还残留着许多地窝子,农工们用来堆放杂物,当菜窖,好点的地窝子让孩子住,都是准备高考的中学生。他们待的那间地窝子已到荒野的边缘了,是种西瓜的农工当窝棚用的,地荒了,芦苇、骆驼刺和芨芨草彻底毁了瓜地,农工们被迫后撤几百米。他们在郊外闲逛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窝子,里边已经住上了野兔。王卫疆把兔子赶走了。王卫疆第二天来的时候带了镰刀,割了芨芨草,晾在地窝子上,把周围收拾一下,又割了大片的芦苇,晾在地上。空气里全是草y的气息,苦涩而芳香,阳光跟蜜蜂一样大团大团地纷纷飞下来,全都聚集在割倒的芦苇和芨芨草上。王卫疆在抽一支天池牌香烟,王卫疆就像被太阳烤焦了,起火了。
三天后,王卫疆带燕子来到这里。干草已经铺到地窝子里了,里边的羊粪、兔屎和蜘蛛网都不见了,干草的芳香那么浓烈。燕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红得跟火焰一样。他们交往这几年,最厉害的也只是在林带里拥抱亲吻,然后大声喘气,跟树一起发抖。燕子咬住嘴唇:“好呀,你这坏小子,你真把我引到地窝子里来了,你要干什么?”王卫疆嘿嘿地笑,不说话。“你吭声呀,你这坏小子你哑了?”王卫疆内心紧张,外表平静,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忽然,一只百灵落在地窝子的小窗口上,蹦跳着,鸣叫着。燕子轻手轻脚靠过去,拎起裙子,撅着p股跪在干草铺上。小窗口底下就是床铺,甚至是个土台子,铺上干草就是一张挺不错的床铺,燕子把干草压得吱吱响,小窗口上镶着玻璃,干草的吱吱声吓不走百灵鸟,百灵鸟的叫声却能传到地窝子里。郊野太安静了,树梢的摇动声都那么清晰。王卫疆他们班有个维吾尔族学生就唱过一首叫《百灵鸟》的歌曲,那是一首民歌,歌唱亘古不变的爱情,曲调忧伤,令人心碎,在全校文艺晚会上表演过,也仅仅一次,小伙子唱得那么投入,唱到一半就泪流满面,好像他就是歌中所吟唱的燃烧着爱情的姑娘,为爱情而忧伤、而死亡。燕子听过这首歌,燕子把歌中的忧伤全剔除掉了,燕子跪在百灵鸟跟前,给百灵鸟唱《百灵鸟》,却唱出了一种忧伤的欢乐。鸟儿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这种欢乐,鸟儿的脑袋跟燕子的脑袋快要挤在一起了。燕子的身体弓成一个好看的圆,王卫疆在这个圆跟前站了很久,这个圆就像草原高车的轮子,轰隆隆响着,王卫疆跟在轮子后边。王卫疆第一次见到高车的时候就忍不住跟车轮子比高低,草原上的人们就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你已经不是巴郎子了。那时,他还没有车轮高,他就问海力布叔叔这是为什么。海力布叔叔告诉他:敢跟车轮比高低的人是死不了的。“真的吗?”“草原上的传统,部落间打仗,总是杀掉战败一方的所有男子,以车轮为准,高过车轮者死,低于车轮的就留一条活命。”那时王卫疆总是蹲在大车轮子老远的地方,不管他长多高,从远处看,他都高不过车轮子。跪在窗前的燕子没有发现王卫疆的异常举动。王卫疆已经上来了,王卫疆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已经高过那个车轮投s到天幕上的圆。百灵鸟显然受惊了,不动了,愣了那么片刻,地窝子里的干草响得那么厉害,歌声也没有了,百灵鸟就蹿到天上,又落下来,绕着地窝子一声连一声地唱着。百灵鸟唱累了,就到树丛里去了。
王卫疆和燕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百灵鸟飞到窗口叫醒了他们。燕子的脸红扑扑的,张了张嘴没有唱出声。百灵鸟好像知道她唱不出声,百灵鸟就自己唱起来了,百灵鸟连歌词都唱出来了——
第五章 燕子4(2)
百灵鸟啊,你不要叫了,
姑娘的心啊,够乱的了;
朝霞啊,你不要照了,
姑娘的脸啊,够红的了;
放羊的人啊,不要唱了,
你的心思啊,姑娘早知道了;
太阳啊快出来,快出来吧,
姑娘的心啊,早就被你照亮了。
这已经不是维吾尔族那首哀伤的《百灵鸟》了,不是昨天燕子唱给百灵鸟的,是百灵鸟自己唱的。百灵鸟在树丛里过了一夜,百灵鸟就给燕子带来了歌声,燕子都叫起来了:“百灵鸟真的会唱啊,连词儿都有了。”王卫疆就告诉她:“百灵鸟也有情侣,它们也有约定。”
“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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