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祁台监督与催使,走查吏与常备府兵集结极快,半个时辰之後,寻家宅邸已被圈围得滴水不漏,连倒尿盆的婆子都不让走,全府上下的人俱押解至天井监禁。而指标街上的寻家总舖、分号,以及甲、乙等其余有寻家进驻的矿脉,也都遭到封锁。祁台亦颐指气使地下达加急,急嘱全国各地的寻家分支停业,等候核查。
隐孽在祁台高傲的目光下,将那只合同奏夹取了出来。
祁台接过,翻开读了一段,哼笑,大声地交代手下。「马上送到穰原,明日早朝要让陛下看到。」
他再回头问隐孽:「敢问提刑使大人,拓团一干人等,被您监禁何处?」语调客气得过份。
隐孽面无表情地回答:「铮河戊号码头的船坞。」
「不简单,这麽隐密的地方。」祁台凉凉地笑问:「大人口风这麽紧,是要防谁啊?」
隐孽不说话,往天井走去。几个府兵与他擦身而过,闯入了寻奴的卧房、寻奴的书房,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炸了出来……他忍着不看。
祁台的话又响:「大人变喽──」
他停步,斜眼觑他那猴腮似的瘪脸。
「要你以前,怎容得我在这儿监督抢功呢?」他尖着嘴再笑:「若不是在等更好、更大的机会,那便是……你有意包庇寻家罪人。」
隐孽不想与他计较,随口一问:「你说呢?」
「依我浅见,大人从来不是这种心善之人。」祁台回答:「大概是还在等什麽更惊天动地的契机吧?那真是抱歉,坏了你的步调。」
隐孽勾着唇角。「你知道便好。」
与隐孽对招後,祁台微恼,感觉他的出击仍是刺不着对方的底,隐孽似乎仍未被击垮,连一点败战的落魄样都不让他偷嚐些许。
他瞧他往天井走去的背影,苦中微酸地嗤道:「好什麽面子。哼。」
隐孽的步调,的确全被打乱了。但他不曾因失了面子而恼怒,却是为了寻奴能不能逃过这波洪流而恐惧着。
当他还是肃离时,听到她为了对肃家复仇,而出卖了国土,甚至杀了他们的孩子,他的心里,的确是恨的。
恨得连他都觉得自己极丑,不敢给独叔看见,撵走他老人家,让自己与秤师娇囡独处──
也恨得他马上给秤师开了更高的价──
「让我更命!」他低吼:「我要变成恶鬼,吃了她!」
娇囡当然是乐意之至。
那是更命师的秘技。靠着这个秘技,他们一族方能逃过东皇太一的神眼,继续以窜动他人命运维生,不被神明锁定降罚。
怎麽做?
娇囡说:「先找到一个满意的宿主。」
她玩着手指,说得漫不经心:「杀了那个人。」
「然後……」彷佛这不过是一件如弯腰拾物的易事。「让自己彻底取代他。」
毕竟,娇囡早已经历了许多回。
秤师会上大命殿,更动宿主的命册,让宿主死亡,回归成即将进入黑虚之海的无躯之体。接着,被更命者必须以自身ròu_tǐ喂养无躯,使它再生血肉,固存於世。
最後,无躯又变幻回人,然而ròu_tǐ里面的灵魂,却已是全新的主子。
「道理很简单吧,官爷。」娇囡笑道:「只要你忍住被生吞活剥的痛苦,之後你又能享有全新的人生。奴家便是这样躲过太一大神的天惩的。」
他很冷静。「好主意。」
他选了那个恶名昭彰的提刑使隐孽。
让隐孽的无躯吃了自己之前,他甚至戏谑地想:连杀手都刺不死的隐孽,大概从没想过,他是这麽死的。
这是他与娇囡的秘密,就连独叔,他也狠心地瞒住,为的是不让自己心软,不遗任何破绽。当他老人家隔天再入房,见到的,便是娇囡差殖瓜师用婴瓜孵成的假屍。
而他睁开眼,醒在一间陌生的房里,听着穰原人的京腔喊着早晨的报时,他知道,他毁灭她的脚步,落实了,不能後悔了。肤肉似乎还记忆着昨夜被吞吃的尖锐痛楚,但他却觉得尚可忍受,比起寻奴的恨意将他的心侵蚀得又黑又臭,他想天底下至深的痛也不过如此。他虚弱地拿起镜子,看着隐孽的脸……
笑了一下。
那张笑脸,连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
於是,他继承了隐孽的全部,挟带着他对寻奴的爱与恨意,搭上船班,北上玉漕,以这全新的身分,面对这个昔日让他爱得卑微、爱得不顾後果的爱人。
是啊,连自己都可以不要,甘心屈居在这具臭腐肮脏的躯体中,直尽一生,若不是爱,何苦受罪?可就是因为爱得太深、太过,让他的恨将所有感情狠狠压过。
恨意,驱使他,揭发了寻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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