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霞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老妇已经一把将她拉起来。不由分说,帮她把衣裤整好,老妇就带她出门来,仍是一语不发。她从破草棚里推出一辆车子,这是一种东北农村特有的自制单车,大都是本村铁匠铺焊造的,结实,实用。老妇让王朝霞坐在后挂的大筐里,推车出门,左脚一蹬,右脚一偏就上了车子。王朝霞万没想到这样一个村妇,如此老,竟如此灵活有劲。老妇把车子骑得很快,出村朝南,显得很有主意。王朝霞怕得很,却不敢出声。离开那个恐怖的巩瞎猫,现在让她干什么都行,只要不把她送回去。走了十多里之后,道路越见平坦,不多时便看见了一条大河。王朝霞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古尔纳河,过了河,那边就是巴豢县。老妇对河口相当熟悉,转了两转,王朝霞发现她们到了一个很大的渡口,那里有很多人,也有渡轮,响着轮机声,灯火闪闪的。她们两个上了渡轮,等了半个多小时。在此期间,老妇没跟王朝霞说一句话,甚至看也不看她。过了一会,渡轮开动,慢慢到了对岸。
上得岸来,老妇继续骑车,载着王朝霞来到一个地方。王朝霞发现这是长途汽车站时,惊讶,激动,感叹,一时竟不知到底是什么感觉了。老妇掏出七毛钱来,买了一张去木兰镇的车票。把车票交到王朝霞手里时,她才头一次正眼盯着她,不知是恨,还是怨,一双苍老的眼里充满了悲哀。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前世的冤家吧?”说完,掉头就走了。王朝霞见她骑上自行车,弓腰驼背,脏乱的灰发迎风抖动着,不禁哭了起来。坐在汽车上,她一点快意都没有。一路上,她始终放不下那个老妇,忘不了她说话时的那眼神。直到车至木兰镇,她看到了熟悉的草木房屋,才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
走出车站,她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去。哥哥的无耻,尤其是父亲的那一记耳光,那代表着恨与羞的一响,使她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再进家门,以什么样的神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此时正是上午九点多钟,她看自己一身如此狼狈,连大街都不敢走了,净往小胡同里钻。就是在小胡同里,她也怕碰见认识的人,一个劲地朝犄角旮旯里躲。两天来的经历把她吓死了,她又不敢太远离人烟。就这样,踟踟蹰蹰,行无所归,衣服被撕破,肚子里饿得咕咕响,她不由得悲从中来,躲到北大泡子的蒲棒草丛中,抱头小泣,再也控制不住,终于放声大恸起来。这一哭,一发而不可收。想到父亲以前对她的无比慈爱,想到自己的好心,却被全家所不理解,又想到昨夜遭到的那场可怕的磨难,后怕更甚于前怕,突然浑身抽搐,一阵恶心,哇哇地吐了起来。就这样折腾中,她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哎呀,这不是朝霞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把王朝霞吓了一大跳。她急抬头看时,见面前站着一个人,肩扛着捞鱼虫的网兜,手提着小桶。他不是别人,正是刘大方的爹爹刘海国。“哎呀,你这孩子这是咋回事呀,”刘海国关心地看着王朝霞,她的神态,衣裳不整的样子,尤其是她刚才的大哭大吐,让他惊讶不已。“一大早,你咋不上学,跑到这来干啥呀?”
王朝霞夤夜跑掉,急坏了一家人。但他们只是悄悄地四处找,躲在家里商量办法,分析她可能的去处,暗暗地着急,却绝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大院里的人家知道,否则,他们的脸面就完蛋了。王栋宁可永远找不到女儿,也不要让大院的人间长问短,在背后议论。因此上,王朝霞失踪,这样一桩天大的事,王家居然捂了个严严实实,没露出一点口风来。县委大院那么多长舌妇灵耳婆,居然没看出任何痕迹,王家该有多么了不起。正因如此,乍然看到王朝霞,刘海国才会如此愕然。
刘海国生病后,身体长期不能复原,被迫提前退休。本来是急性子的人,渐渐地倒养成了慢性子,终日在家喂猪,做饭,在屋前巴掌大的地方栽葱种蒜,把捡来的骨头用小丁锺砸碎成粉末来喂j。他学会了缝被子,织毛衣,也学会了跟大院的家庭主妇们一块扯闲篇,拉家常。近年来,他发展起自己的一个爱好,那就是养金鱼。刘家的院子有一半让金鱼池给占了,刘海国自造的鱼缸也出了名,他养的鱼更是木兰一绝,因此交了不少朋友。现在,天气暖和,他就每天都到北大泡子来捞鱼虫,顺便还能打两捆蒲草,回家编j窝、坐垫子,甚至他还能编出上好的蒲扇来。
此时,刘海国闻声赶来,发现了王家的闺女在这哭,蓦地想起一件事来。平时,刘英英每天上学,都是跟王朝霞一起去。可是昨天早晨,她到王家找王朝霞时,被朝霞的妈妈给拦在了屋外,根本没让她进门,说王朝霞身子不舒服,今天不去了。晚上英英放学,想看看王朝霞的病情,王朝和却挡着,死活也不让进去。王家人的神色都很古怪,小英英气鼓鼓地,跟刘海国发了回牢s。刘海国当时没在意,现在,看眼前王朝霞蓬头垢面,蹲在他脚前的模样,不禁大起疑心。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蹲下来,用大拇指给王朝霞揩干眼泪,以不容反对的口吻,要王朝霞把这前因后果向他一一道来。看着英英爹真正关心的神情,王朝霞万千委屈一起涌来,叫了一声“刘叔”,扑到刘海国的怀里,真正痛快地哭了起来。
听完王朝霞的故事,刘海国大骂王栋“真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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