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张渝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在梦里,他看见李国旺家的房屋被一大群人围着;他们每人都拿着铁锹、铲子、榔头这类的东西,他听见他们嚷着要快快拆了这房子。李国旺站在院子里不让拆,就和他们争吵起来,那伙人不理睬他,只顾着拆起房子来,先从大门口处拆起,有人用铁锹把院墙的砖头一块块的使劲捅下去,李国旺站在里面势单力薄,犹作困兽斗,急了就提起地上的一桶煤油向众人泼去,也把自己和刘正红的身上用煤油浇湿了,正准备用火柴点燃,那伙人却作鸟兽散了。张渝正在疑惑李国旺的妻子不是已死了吗,还待要看清刘正红的脸,却见那李国旺已把身上的衣服点燃,霎时火苗窜得老高,李国旺就在火堆里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吓得张渝急忙喊:“不要——”人就惊醒了,却是一梦,手里还紧紧攥着王倩的手。
王倩担心的望着他,问:“又做恶梦了?”
张渝心有余悸的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今天星期几,几号了?”
王倩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照实说了:“今天三月九号,星期二,你怎么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张渝不管她的话,喊了一声:
“糟了!”
连忙翻身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王倩追上去问他:“干什么这样急,我一早给你做了早餐的,你不吃了走?”
张渝望着王倩那怨嗔的神情,心有不忍,又折回来把王倩一大早精心熬成的玉米莲子粥喝了,才说了声:“我走了,中午没回来别等我。”
张渝说罢就真的走了。王倩觉得张渝最近的举动越来越奇怪,他人虽还在她的身边,魂却不知道到那儿去了。
张渝出门后看见辆出租车刚好停在街边,想也未想就钻了上去。
“到那儿?”
“城南!”
他心里头想的是城南,冲口而出就是‘城南’两个字,两人一起说这话,便像是事先演练好了似的,司机不觉就乐了。
那车开得风驰电掣般直奔城南。到了凤南县地盘刚好是九点钟,出租车又行驶了约一刻钟赶到了引凤村。张渝在车上远远的就看见公路两旁、田野里站满了执法人员,到处拉着黄线,沿途都停有小车和准备拉杂货的汽车。远处听得见推土机的马达轰鸣声,张渝听着这势若发狂的声音心底有点发虚,好似推倒了自家的房屋一样。出租车开到一辆载满家具的货车前,实在进不去了,只得停了下来。
“大哥,不行了,进不去了。就到这儿吧?”司机歪着头看了看张渝。“嗯,好吧。”张渝只好下得车来,递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给出租车司机。司机一看计费表:七十八元八角,说了声:“你等会啊。”只顾低头在车里找零钞。张渝不待他找补钱却自顾走了。司机找足剩下的钱,一见人已经走了,就连忙喊住他。
“大哥,找你钱呐!”
张渝头也不回的回答他,
“不用找了,就当是返空费吧!”
“哦,好呐!谢了!”出租车司机喜滋滋的把钱收起,掉过车头来,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轰”的一声绝尘而去。
张渝回头见那出租车开走了,一边走一头却想哭,他在想:你倒是有我付了返程的费用,我的返程费又由谁来付,我如今个还能够返程吗?
张渝跌跌撞撞的来到李国旺家的房子前,一看不禁有些呆了,眼前的境况和梦境里竟有许多地方相似,只是站在周围的人是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法院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是凤南县法院的执行庭高庭长。其他的人大概是各个部门派来守场子,维持秩序的。只是法院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没有警察那么有精神,个个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没精打采。张渝走上前去和高庭长打了个招呼,高庭长也是认得他的,向他问了声好。
张渝就问高庭长:“怎么我们的人好像没啥精神?”
高庭长正为这事心情不痛快。
“哼,别提这事了。昨天我们参加强拆的干警到县政府会议室集中开会,我们在县政府大门口看见了黑板上挂着的通知,你猜那上面写着什么?上面竟写着‘请参加强拆的工作人员到二楼三会议室开犬会’。把我们当什么了?!狗日的,谁是‘犬’了?谁他妈还提得起精神。”
张渝听了高庭长的发泄,心里头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哀,只有顺着他的心思安慰一下他。
“这可能是那些好事者恶作剧,故意在‘大’字上加了那么一点,绝非政府的工作人员故意这么写的。”
“我想也是的,这也太损人了嘛。”
高庭长听了张渝的分析气才消了一些。
“轰隆隆——”
待张渝再抬头一看,见那李国旺三楼一底的房子已被巨大的挖掘机无情的削去了一半,半边砖墙轰然倒下了;剩下的一半墙体兀自屹立着不倒下,张渝觉得它一定也被李国旺灌注了一种东西,才那样的固执,坚强。但只几分钟,挖掘机就毫不留情的将那堵墙也摧垮了,巨大的响声伴着四周扬起的尘烟,迫得众人一下子退到远处。众人立即欢呼起来。一会儿一个领头的人物站在高处讲了几句话,说李国旺这家的拆迁工作已经结束,请大家赶去下一家开展工作。大家又集中到一块向别处进发。张渝混在潮水般的人群里跟着前进。
他问旁边的一个人打听:“怎么没看见李国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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