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城叛国,罪不可恕!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子周一身正气站起来,语调激动。
“子周,坐下!”子释低喝。
这才想起不过是个猜测,子周泄气,颓然低头:“对不起,顾大哥……”
长生完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受到一个夏人孩子如此义正辞严的指责,感觉荒诞无比,愣在当场,不知如何答话,脸色无端端有些发青。心念一转,不如将计就计,于是慢慢低头,道:“没什么……是听他们说过,要坐船走……”
子释见他难过,又安抚的拍拍他肩头:“小孩子不懂事,别放在心上。”
“大哥——”子周满脸不忿。
“你意欲何为?”子释正面对着弟弟,微扬了头,轻声问。
“我……我,我气不过!”子周气哼哼的坐下。
子释叹气。把手里的面饼放下,准备做思想工作。
“别说顾公子未必知情,即便他真是那意图逃城叛国之人,前儿半夜,你见他倒在路边,救还是不救?”
“他是不是,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事先知道呢?救还是不救?”
子周不说话。
子归娇娇柔柔开口:“子周,你昨天跟大哥说,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你忘了?”
子周抬起头:“救!”
“这就是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你本着一己良知善心行事,自毋需计较其他。何况,顾公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可是……”依然有所不甘。
“子周。”子释打断他,“趋利避害,万物本性;绝境求生,人之本能。那些富人眼见形势危急,千方百计想要出城逃命,乃是人之常情。他们只是逃走,没有勾结敌人,谈不上叛国。”
“他们不战而逃,自私自利……”
“听说当日西戎兵临銎阳,皇帝陛下仓惶移驾西京,还炸断了仙阆关——顾公子从京都来,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子周握紧拳头。不战而逃,自私自利,这八个字同样可以送给皇帝和朝廷。
“你看,是你对他们提的要求太高,所以觉得失望、愤懑。你想一想,如果大家都有那么多钱,有那么多门路……”
如果都有钱有门路,只怕全跑了。
子周眼睛红了:“可是爹爹……”
眼看说话间要泄漏身份,子释过去抱住他:“子周,圣人求仁得仁,死而无怨。但是,这世上,多的是芸芸众生。你想做什么样的人,可以自己努力。不要因为别人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而生气。”
兄弟俩并肩坐着。
皎皎者易污,峣峣者易折。之前李阁老的道德教育太成功,李子周又是天生耿直的性子,在这样自上而下根本不以道德说话的乱世,只有当炮灰一条路。自己千辛万苦救出这两个孩子,可不想他们动不动就挺身而出给人作靶子。
所以,子释接着道:“其实……林将军和太守大人下令封城死守,若实力相差不大,或可一搏。否则……就是为意气而战,何尝不是断了一城人的生路?”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能……这样……”子周万万不能接受,睁大眼睛瞪着子释。子归也听懂了大哥的意思,张着嘴,泪水夺眶而出。
旁边的顾长生没料到自己编的身世引出这样一番对话,也听得呆了。听到李子释说“为意气而战”,想起这些天见识到的气节,想起那李阁老,王太守,不知怎的,忍不住就想反驳反驳他。
“李子释你怎能这样讲?彤城虽然没守住,可是以微弱兵力抵挡数倍于己的西戎军队,坚持五天之久,虽败犹荣。”
长生开了头,越说越顺畅。从前跟着母亲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一时都记了起来:“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任由彤城百姓各自逃命,多半一样免不了被杀。如今偕城而亡,却成就了千古名声。彤城一战,留下的是浩然正气,定当永垂不朽!”
重伤之际,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免语带喘息。然而痛快淋漓的说完,竟有些得意。过得片刻,又茫然了。我在这说什么哪?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眼看着屠城,下令烧城的,不就是我么?住了口,不知如何往下续。
子释看看长生。咦,这小子口才不错啊。看样子也读过不少书。
走回来,捡起石头上没吃完的小块面饼,接着啃。啃两口,长叹一声:“顾公子说的是,为的可不就是这浩然正气。不过,子周,世上有人偏不要这浩然正气,你也没法强迫人家,对不对?”
子周扬起小脸:“大哥,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也没什么关系。顾公子可明白?”
长生一个手指捅捅他:“李子释,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叫我“顾公子”?”
“好。顾长生。”
子释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啃自己的饼。啃完了,开始吃杨梅。从小的吃起,也不嚼,整颗往下咽。小的吃完,把大的一剖两半往嘴里送,同样像吃药丸子似的那么仰脖咕咚下去。偏生慢条斯理,优雅端庄。
没想到有人吃几个果子也能吃出这样派头来,长生看得出了神。觉察到他的目光,子释以为他感到奇怪,解释道:“这样就不会酸倒牙,你也试试。”
捏一颗杨梅放到嘴里,长生条件反射般咬下去。顿时两颊生津,一腔酸水,眉毛鼻子缩成团,眼泪都出来了。
张嘴就要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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