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大半了,今天死了也没什么,我就怕你……你还这么小,身子又这么弱,遇上什么事,可怎么好呢??br /
之琬强笑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妈妈不要想太多,前面就到杭州了,会有办法回上海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管吴霜叫妈妈,之前碍于辈分,怎么也叫不出口。眼下是生死未卜,前途堪虞,一时再难记着自己是之琬,是四十年前的一缕游魂。现世之情把她生生变成了吴霜的女儿,而心里更是牵挂着的,是个一叫夏阳的热血男子。
吴霜点头,“好,咱们走吧。”两人站起来,爬上路基,踩着枕木继续向前走。又走了一阵,忽觉得脚下的铁轨震得厉害,耳边也听到了隆隆的车轮声。吴霜惊道:“不得了,有火车来了,我们的车子倒在轨道上,这列车朝这边开来,不是要撞上了吗?快下去。”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铁轨,站在路基边等火车过去,心里惶恐不安,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过不多久,一列火车呼啸着从她们身边掠过,带着刮面的劲风。这是之琬第一次遇上这么强烈的狂风,之前身在车厢中,只是摇晃闷热,和身处车外的感觉完全不同。
列车车轮和轨道撞击,发出咣咣的巨响;车列长得竖在面前,像一堵城墙;行进时带出的风扑打着之琬的脸,吹得额前的头发直刺进眼中,之琬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双手捂在耳朵上,等火车驰过。恍惚间觉得身子像被烈风拉扯,要吹折一般。过了一会,风势和声音都停了,脚下的震颤也止住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没有火车,没有铁轨,没有斜坡碎石路基,没有树丛,没有绿光萤火,甚至没有吴霜,有的只是天上的一轮明月。
她惊慌起来,大声叫喊:“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妈妈你还好吗?妈妈你出来,妈妈我害怕!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妈妈,夏阳,紫菀爸爸……阿爹,云姨,翠姨!鹦哥,唤茶,唤茶!这是哪里?我是在哪里?……”
前世今生,她生命中所有的人,所有想得起的名字,她喊了又喊,却喊不应一个人。眼前灰茫茫看不清周围,不知是在哪一处,哪一乡,不知是之琬的时空,还是在紫菀的世界,辩不清东南西北,猜不透玄妙机关,看不出迷津泥淖,摸不透生死命门。之琬悲呼道:“天!我乔之琬做过什么,今生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抬眼看一轮圆月照碧空,身边风吹衫动,之琬呆立半晌,耳边似听人有人哭吟道:“恨苍穹,妒花风雨,偏在月明中。恨匆匆,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她依稀辨出是沈九娘的吟唱声,心头一喜,四下寻找,问道:“九娘,九娘,是你吗?”找了一圈,不见任何人影,再转头,忽见身前两团绿光碧莹,阴冷人。
这不是先前的点点萤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之琬吓得浑身寒毛直竖,定睛看去,绿光出自两只狭长的碧眼,待那碧眼又趋前一点,之琬看清,那是一只灰黑的老狐。之琬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这只老狐在做祟,她倒退几步,以手抚胸,问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找我做替身?”
老狐喉咙里低呜两声,算是做答。
之琬直视着它道:“第一次在是我母亲的坟前,你害我跌坏了脚,第二次是在我出嫁之前,你害我离了魂,现在你又想做什么?是想进我的身?我的这个身?我现在这个身子,是之琬的还是紫菀的?不,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不会遂你的愿,你别想借这个身子还魂。我要回去,我要回到紫菀身体里去,我要做紫菀。夏阳说过我的身子是他的,他的魂是我的,我的身子里有他的魂在,你拿不去的。你走,去找别人。”转身不再看它,嘴里清清楚楚地说道:“我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这话是说过老狐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你别缠着我,我要走了,我要回去。”说完跑了起来。她也不知该往哪里跑,只要离开那只老狐越远越好。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回去,要和夏阳在一起。夏阳,炽烈如夏,热情如阳,便是阴魂一缕,也会被他焐得火烫。
之琬拼命地跑,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为夏阳,挣脱出别人的控制,直到她跑得精疲力竭,摔倒在地,心里仍然想着要回到夏阳身边去。这一跤摔得她头晕脑昏,眼前一阵阵金星乱迸,接不上气。等她慢慢喘息定了,把头从臂弯中抬起,再打量四周,又一次让她胆战心惊。
周围是一片断墙残壁,碎石乱砖,焦黑的木头戳进灰霾的天空,天阴沉沉地下着绵绵细雨,一枝杏花在雨中颤微微地展示一抹娇红。
杏花。
这是什么时节,怎么会有杏花?之琬抱着双臂,寒意一阵阵地袭来。看看自己,穿的还是逃难时的夏衣,而杏花细雨,分明是早春的景象。这又是哪里?为什么像是被大火烧过的样子?她站在身来,发现自己是躲在一个破屋角落里,这个角落,只得两堵断墙,支撑着半片屋顶。亏得有这么个角落,才不至被雨淋透身子。
她环顾看这一角存身之处,看着看着,忽然看出烟薰过的墙壁下是一块碑拓,碑上模糊的拓文是:火可画,风不可描;冰可镂,空不可斡。盖神君气母,别有追似之手……到这里已湮没难辩,但她分明记得下文是:庸工不与耳。古今高才,莫高于《易》。《易》者,象也。
之琬捂着嘴瞪视着这块碑拓。这原是镌刻在她家小园的墙上的。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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