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琬含笑谦虚应道:“妈妈又在拿我说笑了,不过是天长无聊,随便绣着消遣的,哪里就称得上针神呢。”
梅先生先前已经见过琴家这位新收的义女,只当是富家太太惯爱的游戏,也没留心,这时才把之琬细细看了一番,道:“秋小姐,非是我夸你,这样的绣技,全国找不出第二个,你是跟谁学的?这没个十年八年绣不成这样的。”
之琬胡乱搪塞道:“不过是跟家里的长辈学的。”
琴湘田对这个女弟子也甚是得意,c口道:“秋小姐是乔伯崦乔霞翁的曾孙女,乔霞翁的一位夫人便是松江丁佩的再传弟子,而这位丁佩就是顾名世的曾孙女顾兰玉设帐收徒后的得意门生,我家菀儿算得上是顾绣的嫡传。”
梅先生悚然动容,道:“哦,怪不得,原来是家学渊源。秋小姐,能否为我绣一幅,梅某一定重重相谢。”
之琬淡淡地道:“我家绣品只做家用,从不出售,梅老伯之愿,怕是无法达成了。”说起来之琬很有些她父亲乔伯崦的名士脾气,狷介孤僻,不喜应酬。何况她的绣作全是她抒怀传情之作,怎么会拿去卖钱。
她这话一出,倒把旁人听得讪讪的不好意思,梅先生更是抱歉,连声道:“秋小姐,梅某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太喜欢你的绣作了,秋小姐勿怪。”
琴太太这是第一次看到之琬的不随和,心里也怪梅先生拿钱说事,把人看低了,因此也不说话。琴湘田虽然觉得之琬当面拒绝人家颇让人下不来台,但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他再要出声,倒像是着了痕迹,索性当小孩子口没遮挡,童言无忌好了,因此也不开口圆场。
之琬只是笑笑,不再答话。众人一时被这个清高怪僻的年轻女子所窘,场面为之一冷,杨先生见状打个哈哈道:“秋小姐当然不会见怪,要怪只怪我们这帮老家伙看见了好东西就想搬回家去。老实说,我要有钱,就把哈同花园买了,作我的别墅,哈哈,哈哈哈。”
众人也都跟着打哈哈,梅先生自嘲道:“哈同那个老家伙又不缺钱用,怎么会卖?要不你把我的别墅买了去?”
梅太太用大家都听得见的耳语对杨太太说道:“还不赶紧查查,他要买别墅做什么?”
杨太太啐道:“作死呢,寻我开心啊。”
大家嘻嘻哈哈笑一阵,一时夜深了,各自告辞散去。第二天起来,之琬行若无事,照旧练功刺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俨然还是乔家的深闺小姐。琴太太自己幼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因此丝毫不觉得有异,倒是白荷衣觉得这么年轻的姑娘老关在家里不对,变着花样的哄她出去看戏看电影吃饭跳舞,之琬被那些地方的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吓得不轻,到后来是更加不肯出去,天天午后坐着刺绣,绣来绣去都是绣的海棠花。垂丝海棠、西府海棠;白海棠、粉海棠、含苞的、盛放的、凋谢的;手帕上、衣襟上、裙角上……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没有大幅的,全是三朵五朵一小簇。
琴太太一天问她为什么只绣海棠花,之琬凝视着正在绣的一朵女儿棠,漫声吟唱道:“……可怜奴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琴太太这才知道她生日时收到的那幅《金玉满堂》人情大了,也才明白那天梅先生说要问她买一幅绣品时她那么冷淡的原因。她刺绣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在绣花时等着心上人的消息。感喟道:“痴丫头……”
之琬忽然问道:“妈妈,那些信?”
琴太太道:“你还是想起来问了,我去拿给你。”拿了那十多封信来,之琬一封一封检视,看过一遍后扔在一边,拿起针来接着绣。琴太太问:“不打开来看一看?”
之琬头也不抬,答道:“不用了,妈妈你看,收信人一栏写的都是秋小姐、秋妹,没有一个写全了名字,寄信人那一栏也没留名。连名字都不知道,一定是不相干的人。都扔了吧。”
琴太太暗暗佩服。她看了只是觉得写信人的字迹不像是有教养的人写的,却没想到从收信人处也能看出端的。是啊,如果真是夏阳见报回复,怎么会不写全名字?怎么会只写一封没有回音就索罢了?这些信是登启事后一个多月才送来的,真要是夏阳看到了,这段时间应该接二连三地寄信了吧。她实在替她心痛,试探地问道:“琬儿,那你还等吗?”
之琬住手停针,眼望窗外已是一派肃杀的冬景,道:“妈妈,我活在这里,便是为了等他的。不等他,我活都不用活了。”
琴太太听她这么说,微微愠怒道:“你还年轻,大好年华,这么能说这样的话?那我和你师父又算什么?你的父母呢?你就不为他们活了?”脚步匆匆,袍角缠踝,径自走了。
之琬听了无语,眼见暮色四合,收了针线,在琴太太屋里找到靠在沙发里垂泪的琴太太,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把头靠在她膝上,轻轻唤道:“妈妈。”
琴太太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之琬的一头童花头已经长到过肩了,叹一口气,另起话头道:“你头发长这么长了,要不要烫一烫,剪一剪?”
之琬摇摇头,看见琴湘田进来,起身迎上去,接过他身上的藏青绉紬玄狐腿子袄和帽子,道:“师父回来了,今天怎么晚到这时候?这天看样子要下雪,外边冷吧。”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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