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花木繁盛,一派繁华气象,但因寂静得过了头,反而更显冷清寂寥。怀玉不用人前去通报,下了舆,进得门内,打瞌睡的老宫人的头一点一点,怀玉经由她身旁过去,竟然没醒。再走了几步,人影仍旧没有几个,仅见三二个小宫人蹲在花丛下斗草。小宫人正斗得高兴,忽见怀玉入内,唬得一把扔下手中的花草,跪倒在地,怀玉摆手,叫这些小宫人退下了。
再往里走了一段路,也没遇见什么人,皇后过得果然是极其清冷的日子。直走到正殿的回廊前,方才看到一个佳人背影,这佳人正背靠廊柱,斜坐在游廊的朱红栏杆上呜呜咽咽地哭,嘴里说着什么话,一个年老嬷嬷拉着她的手,似是在劝解她。
怀玉在一株夹竹桃后驻足,听得皇后一面哭一面道:“……我与大哥自小最是亲近,那时常常跟了他偷溜出府去玩耍,三个哥哥里头,也就数他对我最有耐性……但自他娶了嫂嫂进门后,我对他还是照旧,他与我却渐渐生分了。那样一个家世平常,容貌也不见得出众的女子,竟然把我最为喜爱的大哥抢走了,我心里怨她恨她,觉得都是她不好,从未和她好言好语说过话,还要在母亲面前说她坏话……如今想想,我未免太过任性,对她太坏了些。”
又道:“却没有想过她竟是个这样性烈的人……人不在了,才想起从前对她的种种不好来,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说一声对不住了。我也是傻,为何要等到人不在了,才知道她的好呢?”
正在哭着,忽见一方素色帕子递到面前来,一个人的嗓音响起:“皇后说的极是,人不在了,反而会想起她种种的好。”嗓音略有些沙,略有些磁,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怀玉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再执了她的手,微微着力,将她从游廊的栏杆上拉起来,口中感喟:“所以不能多想,不能多说。愈想,愈说,便愈是难忘,愈是心伤。”
帝后二人,一个因为对某人的怀念,一个因为对某人的思念而生出了这一点共通的感触与领悟,继而对彼此也生出些许的相知与相惜之情,终于在失和了许久之后,于这一日消释了前嫌。
是夜,怀玉留宿昭阳宫。皇后前番忧极,此番喜极,又悄悄哭了一回。因她迟迟未能消肿的眼皮以及哭红了眼睛,使得怀玉对她格外温柔了些。阖宫上下从皇后的神色间看出前途的光明来,言语间难免喜气洋洋,行动也都轻快了许多。
次日,怀玉醒来,因有许久都未与人同榻而眠了,看见枕边的人的消瘦背影与她铺散在枕上的一头青丝,心内咯噔一声,心口砰砰直跳,恍惚间伸出手去,欲要去揽住她的肩头,贴到她的耳畔去唤她的名字,同她说已找了她许久,对她思念已极时,枕边人也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便也醒了来,翻了个身,满心羞涩地对他笑了一笑。
他将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又生生收回,对着皇后的笑颜愣怔片刻,忽觉胸闷,随即掀开锦被,下地着履。
因天还未亮,以为他还会回来,却听到外头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声。皇后慌忙起身去伺候他穿衣,尚未及近他的身,他已抬手制止:“天还早,你歇着罢,朕走了。”
皇后当即愣在原地,身子霎时凉了半截,没有应声,也没有出去送他一送。因为从他的声音里头听出了熟悉的冷漠与嫌恶。他必定为自己留宿于昭阳宫而后悔了吧。因此未及梳洗,未及用膳,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便这么带着满腔的怨恨与悔意匆匆而去了。
这一日,也未能去视朝,拎了一壶酒,独自盘坐于寝宫内室的榻上,对着壶嘴连喝下数壶烈酒。宫人入内送酒时,见他一面往口中灌酒,时不时地再捶捶自己的心口。心内诧异非常,便出去描述给夏总管听,因皇帝的这个举动颇为奇怪,怕夏总管不信,还捶了几下自己演示给他看。
夏西南正有事要进去禀报,闻言便急急入内。内室已是酒气冲天,怀玉已喝得七荤八素,榻上横七竖八摆了好几个酒壶。夏西南隐约晓得是怎么回事,心里头忧愁无边,问他哪里不适时,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我这里空了一块,发虚,发疼,你去找太医来给我补一补。”
夏西南慢慢跪下,肩头耸动,低低哭了出来。怀玉把手中的半壶酒灌完,看到他还未走,便问:“你还有何事?找不到出去的门么?可要我领你出去?”
夏西南便想起要禀报的事情来,擦了擦眼角,道:“皇陵有人来报,庶人阿章前几日玩耍时不知怎地竟然跌落到一口枯井内,摔了一身的伤,只是两条腿都摔断了。”抬眼觑了觑怀玉的脸,又道,“本以为不行了,这两日却又养好了,当媸敲蟆
庶人阿章,这个孩子命理犯天煞孤星,八字又硬。
先前他受了风寒吃了一场惊吓,好不容易养好,却被当成质子,强行带到赵府里关着,没过几日,又被卷入混战,眼睁睁地看着赵姓人自相残杀,亲外祖及亲舅舅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外祖及舅舅去赵献崇家抢他时,他在内室听到外头的喊打喊杀的动静,趁看住他的人不备,攀树跳墙,叫他给逃到外院去了。
他的一个舅舅看见了他,才要过来把他救走,却被赵家大郎抢了先,一把将他掳了过去。他另一个舅舅对着堂兄赵家大郎放冷箭,赵家大郎本是莽人,因为身中一箭,一时火起,也因为皇帝业已驾崩,世子就更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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