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嘱咐两句,便推动轮椅出去叫人。
等到他带上了门,殷诚才将视线移开。愣愣地望向床顶,他依稀想起了陶家的故事。如果他足以自夸的记性不错,陶少安的成名是在六年之前,那一战的起因经过在武林中有诸多版本,他并非全都清楚,唯独结果众所周知,当时还未及加冠的陶少安是唯一的幸存者,或曰胜者。但是他一定不想要这样的胜利,不想以灭门为代价一战成名。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陶少安跟在一位健壮的老者后面进来。他缓缓靠近殷诚床前,殷侠士,这位是冯伯。然后压低声音,他耳朵不好,所以嗓门大些,平常说话就行,他会读唇语。殷诚暗暗点头,打起精神,冯伯,我叫殷诚,多有打扰,辛苦你了。冯伯似乎不大乐意见到客人,只随随便便朝他一拱手,手上却极利索地给他换了身衣服。
殷诚现在开始认真考虑昏过去这个选择了。他身上这件内裳很明显是来自于陶少安的,看着虽新大概多少也穿过几次,上头萦绕着的一缕幽香似有似无,让他在薰然如醉的同时,感觉到自己是个令人发指的**。而始作俑者全然不察,端坐屋内翻起了一本书,丢下句有事请叫我就彻底沉入进去。
倒是划算,他现在得以堂而皇之地看人了。陶少安燃起了第二盏灯,在暖热的光线之下他的眼睫像是燕子潮湿的尾羽,专注地停泊在琥珀般的眼睛上,足以勾起一个人平生全部的多愁善感。殷诚以前不知道自己可以仅仅为一双眼睛沉迷这么久,那或许是因为其中蕴藏的微芒仿佛晴朗的春日里从树冠的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非常平和而且纤尘不染。
再往下是高而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殷诚在忽然想到吻起来感觉如何这个问题时再次唾弃了自己,不管于情于理他都很清楚这已经是魔怔了,偏偏心里还有个声音叫嚣着不愿醒来。他咽了口唾沫,闭上眼试图把多余的想法清除出去。快想些别的。他那些仇人不知道是否找到了这地方,大雪或许能够掩埋他留在地面的血迹,但是他不能肯定,也许他们来得急,或者带有猎犬,在雪地里追踪血迹就会容易许多。
如果他们找到了这里呢?天子所赐的牌匾未必能拦住江湖人,万一他们壮着胆子进来,这宅子里的两个人可就危险了。强自定定神,殷诚摸到了就放在手边的剑柄,缓缓地握紧了。他不会让这个人和他的家人出事。
陶少安本来还真是打算安心看书,无奈屋子太小,他又是侧身对着病人,床上的一举一动在桌旁都能看得分明。先是十分固执的视线,好吧,他得习惯这个;然后是咽口水的声音,或许是渴了?但是看着他咽口水也实在是再接下来就是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陶少安叹了口气,这大概是非干预不可了。
殷诚是听到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才睁开眼睛的。陶少安正低下头望着他,神色带了三分困惑,像是要问什么又不知如何出口。自然只有帮他解围。陶先生?是。他又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措辞,侠士可知道,陶家虽以医术闻名,却也还有些别的手段?倒不曾听说过。那就难怪了。侠士不必担心,这所宅邸中随处都是机括,只要有人操作,等闲人是攻不进来的。
陶先生,您会读心吗?陶少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脸上渐渐现出笑意,过奖了。在下只是擅自猜测,再说天下哪有读心之事,不过都是民间的奇谈。殷诚也笑,遇见先生之前,我也以为神医陶家是民间的奇谈。他好像说错话了,因为陶少安的表情忽然僵住,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屏住气,一双凤眼小心翼翼地在那人脸上转悠。
陶少安当然清楚自己不该生病人的气,何况眼前这人实在并不讨厌。可是他不该用那种方式提起陶家,就好像陶家已经破落不堪、不值一提,充其量只够格作为一众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怎么敢就算自己救了他,觉得此人还不赖,可他怎么敢说出来这种混账话!陶少安转开了眼睛,话音冷肃,只要我还没死,陶家就还在。阁下大可以记住这一点,今后也劳驾在江湖上好好看着,我陶家的名声总有一日会比从前更胜,全天下人都会看得到。
殷诚张了张嘴又合上。他想摇头,想说不不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刚才那一瞬间的陶少安让他说不出话,之前那么温和的人变得锋芒毕露,冰原之下的火焰升腾起来,他感觉到的竟不是敬畏而是欣赏。陶少安不愿再理他,推动轮椅回到桌旁,殷诚有些不甘心地喊出来,陶先生。轮椅停住,却并未转身。我觉得您很勇敢,您说的事情,我都相信您能够做到,我对于陶家也绝对没有半分不敬。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是陶少安显然是听懂了,或者说他终于被安抚得平静下来,也知道自己话说过头了。他开始庆幸听到的人是殷诚,此人好像完全不以为忤,说起来他可是记得自己从前的坏脾气和无缘无故的过敏曾经把多少病人都气得拂袖而去的。多谢。适才失态,报歉得很。殷诚拼命摇头,半天才想起来他正背对自己,不不,我明白陶先生是怎么想的,毕竟是我冒犯在先,怎么说也该我来道歉。
陶少安不愿继续失礼,调转了方向正对着他,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但是您恐怕并不明白在下的想法。他以为这句话的回应应该是几句尴尬的道歉,这样他便可顺水推舟地结束并不愉快的话题,但是殷诚一如既往地让他意外,脱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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