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来了。”狐大起身道,“还未亲口恭喜龙王喜得麟儿。”
“多谢,大公子客气。”
“狐七今日有另外功课,托我将明日兑酒的果子送过。”
“有劳大公子。”
狐大对他笑笑:“酣鹿的酒,龙王新生宴后怕再没什么了。”
“酣鹿爱酒,总会再藏些。”
“龙王如此爱子,定然也爱妻,若已成婚,我谷中却未至,便是极大失礼了。”
孩儿诞生数日,除了狐二,还未有人问过孩子母亲。黑龙瞧他一眼,回道:“他母亲是我海中侍从,未想过成婚之事。”
“侍从?”狐大微笑一下,垂眸回忆,“我此前在战场上,总见得到先龙王。他常常拼搏一日,便负伤而归,而后多年,便总和一个布衣的清秀侍从呆在陆上。”
“侍从明珠,是我父亲信赖之人。”
“而后先龙王娶妻,想来也是极信任。旧事说起来便长了,耽误龙王饮酒。”狐大对他笑道:“我虚长龙王几岁,便托大说一句,有儿便称心如意,不如成婚了事,不若总有人惦记,龙王也未必过得舒坦。”
“大公子所言,在下自当考虑,海中宴请还将持续些时日,待新生宴结束后再做打算。”
狐大起身鞠躬,轻言:“龙王不觉我逾矩便好。”
“大公子为大局考虑,我亦如此。我听闻凤族阮氏有秘法可令妖如获新生,若我父王当时知道,兴许便送明珠去了。”
狐大皱了皱眉,语气冷了许多:“龙王所思,我也自当考虑。”
“如此,”黑龙点头,“告辞。”
狐七今日送了四枚果子,黑龙将它们摆在卷的面前,瞧着他亮晶晶双眼闪了又闪,最终选了最大的一个。
“今日你大伯来为你父亲讨公道,”黑龙对他说,“我看你这果子也吃到头了。酣鹿只有那么多酒,你的新生宴也摆不了几天了。”
卷听不懂这些话,只看着自己的果子,黑龙将他的选择掰开,递给他自己蹬着吃。
“若他日给你些旁的吃食,你可会哭?”
卷将一个果子喝光,踢到一旁,又扭头看他。
“这顿没了。”黑龙对他慈爱一笑。
卷看了看他,将眼闭上睡觉。
“九尾都这般乖么?”
黑龙又将他揣进怀中,向虞渊而去。自卷降生以来,他便疑心自己并非是龙,本于心煎熬,因卷在身侧,又平复大半。如此挺过七日,卷骨骼坚硬许多,终能在结界中往虞渊一去。
黑龙径直降底,开了厅门。狐二所封龙血鼎依旧如故,厅中凝水中闻不到龙血气味,如寻常虞渊水域一般。
他将卷从怀中取出,置于远处角落。自己坐在另一角落,长出一口气。他反手按住自己颈上半寸,找到了脊骨起始之处。黑龙喉中一紧,轻唤了狐二姓名。
“胡宜海。”
他姓名便如回气法术,令黑龙振奋。两指透过皮肉,直直按至骨上,他忍着一时目眩,如从石中抽剑一般,将自己龙脊缓缓拔了出来。
金红龙血四溢,如有所感般朝着厅中圆鼎而去,又被结界挡在外面。黑龙瞧了眼角落孩儿,定睛去看他手中龙脊。离他身体后,人形脊骨化为龙躯等长的金色脊骨,摊在黑龙膝上。黑龙左右膝行一一伸手摸了,三千四百六十七节,每节上都有他父王龙息封印的痕迹。
他以为他父王只为他留下龙息一捧,却没想过他父王日日陪伴在他身侧,支撑着他。
“宜海和我说,他带着狐七元丹时,日日听得见龙王碎脊之声。”黑龙颤声道,“我那时便有些困惑,海中有何事需要父王碎脊,现在想来,该是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了。”
黑龙擎起右手,掌心如凡人翻转,上头除了掌纹,并无丝毫龙息。
“您瞧,”黑龙苦笑一声,“离了您龙脊,我便不是龙了。”龙脊暗藏金光,将黑龙罩在里头,他跪在龙脊之前,轻声问:“那我该是个什么妖物”
手中龙脊内侧似有凹凸,黑龙将它凑到近前细看,面前凝水忽动了动,显出些金红字样。黑龙将龙脊内侧一一扫过,凝水中便铺陈书信一页,字迹虽小却神采飞扬,是他父王字迹。
“父王定要儿子已至绝路,才肯告知原委么?”黑龙笑问。
吾儿诸安。
若有拨脊之举,妖界炎鼎必将再起,你也已开龙门,却未逢伴生兽。
雨落姑娘确非你生母,你是我与神将蒙尘之子,孕育在我元丹气海中,今后也由我抚养成人。
当日他仓促离我而去,我极悲伤,一心为他复仇,也忧心我等未竟之事。我是个不爱思考的人,靠打架松筋骨,空闲时候,他总陪着我,我也不需多想。他走后,我很思念他,又不敢轻易寻死,养伤时慢慢想到许多细节:他来自荒漠,却不许我去看;他似乎知道很多,却又说不出怎么知道的;他血肉可修复我仙器灼伤,目能辨世上万物,我将所有龙王梦境见了个遍,也没有别的伴生兽如此。
伤初愈之后,我去了你父亲故乡。到那里我才发现,他说自己是个无名妖兽,却并非如此,他成我伴生兽前,该是陆上的麒麟。我从他住所中找到许多绿色鳞片,都是书中才有的传奇之物。那些鳞片大部分藏在他房中草垫下面,还有零星一些散在洞内各处,想来那时候,他已近失智,无心隐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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