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里,听着号角鼓声,在书案上铺了一张薄如蝉翼坚洁如玉细腻光润的澄心堂宣纸,取过几管银镶斑竹极品羊毫笔,叫了一名文吏帮着磨墨。
那文吏疑惑地道:“先生是要作画吗?”外面震天的杀声已经响起来,留守的几千名官兵都严阵以待,恐生变故。此时的顾惜朝应该在帅帐内静侯军情,或在营地巡视,而不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写字作画,哪有半点两军对垒的紧张,好似只是平常的行军之旅。
顾惜朝看出文吏心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这一仗打得不再是智谋战略。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全靠三军将士之勇。辽军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正是士气如虹,如果这样都能输掉,大宋也不必再谈什么抗辽疆了,直接让中原大好河山算了。”说罢,他半低了头,提了笔,专心致志的画起画来。
长长的卷发垂落,遮了他的脸,只看见他卷了衣袖露着出来的一截手腕和整只手,修长的手指如春天里初长出来的竹节,秀美而且柔嫩,白生生的素腕时时翻转,带起明晃晃的光泽。那文吏忙凝神屏气,回转目光,也低了头,目光不敢再离开砚台了。
前方军情流水价的报了进来,“正前方,辽军弓箭太猛,戚将军一时没有进展。”文吏心里一颤,手一抖,一大滴墨水溅了出来,顾惜朝头不抬,动力于腕,道:“告诉赫连元帅,给戚将军那边加派百名十字机弩的射手。”
“左前方,已按预定计划占领高坡。”
“右前方,已连杀辽军三员大将。”
“正前方,戚将军与辽军混战,辽军拼死抵抗,双方各有死伤。”
……
顾惜朝头也不抬,一一作答。震天的喊杀声,离得并不太远,清晰可闻,甚至还可以隐约听到士兵临死前的或短促的或凄厉的惨叫声。顾惜朝只是充耳不闻。几个时辰以后,一幅栩栩如生的行军图出现在书案上。
落日西照,朔风啸啸,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帐蓬,那些个行伍中的首领,正在召集各自属下的士兵。右下角的山道之间,还有士兵在逶迤而来,战旗映着落日,随风翻飞。最杆的那杆旗下,一穿着盔甲的将军勒马站立翘首远望,那眉眼跟戚少商很有几分相似。
那文吏忍不住赞道:“早就听说,先生文才fēng_li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人中楚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小人平生所见的字画,已不计其数,都不如这副画好。”
顾惜朝偏头一笑,道:“是吗,你倒说说看,好在哪里?”
那文吏肚子里也是有些墨水的,恭敬的答道:“看得久,隐隐听到战马长鸣,将旗猎猎声。唐人诗中说吹动行人喧喧行人起。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其中意境也不过如此了。”话音刚落,外面说有一迭声的报声由远及近。吏官顿时醒悟此时尚是与辽军对决的后营,战况未定,哪里谈诗论画的时候。
顾惜朝一笑,刚刚搁下笔,就有士兵来报:戚少商已大获全胜,请顾惜朝前往汇合。顾惜朝喜不自禁,命文吏好生收拾,出了帐蓬,翻身上马去会戚少商。
此时天阴沉沉的,带着很重的湿气。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太阳已不见踪影。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刚经过的一场白刃激斗,真的是空前惨烈,两军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有的断头,有的没了胳膊,还有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断刀残剑,满地都是。而浴血奋战后的宋兵,个个筋疲力尽,有些已相互靠着就地歇息。大多数衣袍头脸都染成了红钯,袍摆上的血黏糊糊已经凝结,有些人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淋淋漓漓的还在往下淌。几匹带伤的战马躺一边哀鸣,眼里涸涸的流着泪。戚少商也好不到哪里,软甲上的护心镜都让血给模糊了,脸上血色鲜亮,见顾惜朝猛盯着他,戚少商笑道:“我没事的,只是敌人的血溅在我身上了。”说罢,还怕顾惜朝不相信,伸手在脸上在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脸上更花了,倒也是真的没受伤。
戚少商陪着顾惜朝进了辽营,那里已是一片狼藉的营地,吩咐几名将士清点人数,收拾战场,另派人去请赫连春水过来汇合。
西南边的天空,升起一篷红色的烟火,在暮色四起的空中,异常明亮。戚少商心里一惊,不详的预感浓浓的罩在心道:“惜朝,那是红泪发的信号。”
顾惜朝听他话里带了一丝颤音,连忙道:“息红泪聪明过人,心思细密。伤心小箭寻常高手都难近身,应该不是她出事了。”言下之意,多半是穆鸠平又出了什么状况。两人转过马头,扬鞭而去。
二人奔了一程,见一处山道边,一女子x口插了一支伤心小箭,已经没了气息,正是莫珑。离她不远处,穆鸠平深身是血的半躺的息红泪的怀里,一动不动。戚少商一阵眩晕,几乎是跌落下马来,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道:“少商……”
戚少商心如刀绞,连一句老八都叫不来了,只是恳求着望向顾惜朝。顾惜朝会意,安抚着说道:“放心。”穆鸠平是戚少商连云寨里的最后一个兄弟了。陪着戚少商出生入死,千里逃亡。戚少商进了六扇门,他又一个人重振连云寨,心里嘴里都还是始终把戚少商当作大当家。他人虽粗鄙,但情义二字却看得很重。尽管他数次侮辱过顾惜朝,顾惜朝也从没想过要杀他。此时见他生死未卜,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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