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群神经病算是跟这比赛杠上了,通宵到了第三天夜里,连陈扬这种习惯了凌晨三四点被紧急集合拖到训练场上跑个三五公里的人都已经累了。
外面在下雨,细密而寒冷的液滴自深灰色的云层中倾泻而下,一直对着键盘工作的叶祺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草草披上,顺手把陈扬那件捂到他头上。
几个小时前于娉婷来过一个电话,被陈扬自己下手摁掉了。还有袁素言打给邱砾的电话,他一头扎在数据里恍若未闻,最后还是陈扬接了。不过几句话便挂断,陈扬把手机放回邱砾手边,还开了几句玩笑说这样的女朋友真正难得。
其余的时间,便都是无边的静。机械表被摘下来盘踞在桌上,诡异的角度折射着日光灯青白的幽光,秒针一圈一圈孤独地走着,没人有那闲工夫去瞄一眼。
突兀地,邱砾声调古怪地叫了叶祺一声:“那个……我刚才给你那组数据有问题。”
叶祺写得神思昏聩,眼皮都没抬一下,很自然地接口:“嗯,哪几个?”光标已经回溯到三页纸之前的数据上准备修改。
邱砾略垂了头没有直视他,声音也低下去:“全都有问题,我初始参数输错了。”
叶祺一寸一寸自笔记本屏幕的荧光里抬起头来,眸色隐在眼睑里,死压着不愿示人:“那也就是说,我写了四个多个小时的东西都是错的?”
邱砾的手机又闪烁着震动起来,他想了想,没接,只点了点头。
陈扬将视线全部聚焦到叶祺搭在笔记本边缘的那只手上,手指修长舒缓,给人不知名的压力,可能骤然发力,当然也可能收敛如常。
他忽然如此期待他能发一次脾气,就这么一次。
然后叶祺还是那么克制,慢慢把屏幕无声地合上,起身出去了。自始至终一丝火星都没溅出来。
陈扬很郁闷,非常郁闷。
叶祺的寝室里这会儿只有王援和顾世琮在。王援的手机冷不丁爆发出了划破长空的尖叫,一嗓子走在时代前沿的重金属摇滚差点没把顾世琮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小声嘟哝着:“跟你说了晚上关机关机,从来不想想别人要不要睡觉……”
王援摸索着在床垫下面挖出手机来,睡眼朦胧地看一眼屏幕,立马清醒了,稳稳神接起来:“喂”
一言既出,顾世琮也睡不着了,睁着眼定定盯着暗色中的某一点。
王援这等见多识广之人,竟然也有点语无伦次,匆匆对着电话那天解释:“不是,嫂子,邱砾肯定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诶,不……你想他能有什么节外生枝啊,是吧……”
顾世琮独自闷在枕头里笑,笑得几乎抽风。
王援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扭头对着兀自抽搐的顾世琮死瞪,半晌,却见他支起半边身子,疑惑道:“袁素言为什么深更半夜打电话给你?就算邱砾不接电话也不用转身就找你啊。”
王援拿着个手机发愣,映得一张脸半明半暗,鬼气森森:“我怎么知道。”
顾世琮泄气,轰然倒下:“天都快亮了,我看我们也别想再睡着了。”
读书和能力的培养,在同志们长期被教育的过程中不知怎么被搞成了对立关系。其实他俩不是,真不是。
读书(特指死抠着课本的条目读)在大学里总的来说是个投资报酬率很高的决策,辅导员看你顺眼,同学指望你抄作业兼作弊,连宿管的大叔大妈见了你这样早出晚归励精图治的孩子都得添几分欣慰的笑容。
而能力嘛,读着读着也能培养出一些来。连着背它几天的概念,在某天的清晨推开寝室的窗望出去,晨光初露,一切欣欣向荣,顿时觉得自己比那开天地的盘古兄弟还伟大,自信心爆棚。
该项目准备到了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好死不死撞上了后延的微观经济学期中口试。陈扬反正脑筋清楚,经济学这点门道难不住他,叶祺则全靠一通死记硬背,顶着一头乱发两眼血丝坐到了老师对面。
中年女老师,乍一眼看去学究气和慈蔼对半开,从镜框的上方打量了叶祺一番,立刻又温柔了一些:“微观经济学研究的对象和重点?”
一旁众人暗自吐血:不带这么玩儿的,凭什么刚才轮到老子就要在您这玻璃台子上徒手比划动态分析?!您这是典型的以貌取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得不面对这一鲜血淋漓的事实,每次口试都会有人被问到诸如此类的问题,经济法会问什么是法律,组织行为学会问什么是组织。
叶祺装模作样还思考了一下,对答如流。老师低眉浅笑,颇为满意,挥挥手放人了。
回到教室,寝室里其他三只都趴下了,睡得人事不省。邱砾倒也罢了,原本生活那么规律的人忽然夜夜不眠,非昏迷不可。可王援和顾世琮昨晚好端端地在寝室里,能有什么事耽搁他们会周公呢。这是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
陈扬坐在一边,听他的脚步声近了,偏过头扫了邱砾一眼,又看向他。
叶祺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后在他身侧落座,继续写数据分析。
邱砾夜里实在熬不住,总是算完自己那块就趴在桌上睡,我行我素。整个团队就他和陈扬是做数据的,他睡下去陈扬只好来来回回在各分工之间协调,平白多做了不少事情,心里压着一股怨气。叶祺深知邱砾的性格,只能硬着头皮生存在众人的怒视中,还好扫荡的主战场是邱砾的周身,他只是侧翼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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