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其饿死不论。”曹林吐出了冷酷决然的命令,也惟有此时狠辣无情的模样才叫人想起眼前这个看似儒雅的人物实则是叱咤一方的主帅!
然而何其可笑的是这个将曹林困于涡阳长达四十余日的沈长安正是曹林当日的高足,不知在曹林看到城中粮食断绝,将士以死人肉、树皮充饥,被迫突围,死伤千余人之后会否感慨一句“青出于蓝”?然后又是何其可笑的是涡阳,这个曾经最令沈长安欣羡的地方(留侯张良的出生地)居然成了他同样最是在意之人的埋骨之所,甚至,是他亲手刺穿了赵昱的胸膛。
“你容颜改了,心也变了?”一身狼狈的赵昱轻嘲了两声,“是啊,沈长安,沈长安啊……沈公子乃是雍安的肱骨之臣,雷霆手段,如今大局已定,还来见我这心盲眼瞎的老东西做什么!”
沈长安低首,无从辩驳,惟有将身子跪得更直了些,郑重地唤了一声:“父帅。”
“怎敢当?”赵昱依旧憋着怒火,“赵昱此生只有一个儿子!”
“阿爹。”沈长安的声音已然夹杂了些许哭音,“阿爹……抱歉,”君上有意让您看到雍康一点一点覆灭,墨阳却只是想留阿爹在这世上多呆几日,然而如今大局已定,四海已统,依您的性子断然不肯罢休,那么就让墨阳不忠不孝得更加彻底一些吧!
寒光一闪,赵墨阳怔怔地看着沈长安手中的绯红小匕,他大抵已然明白!
不知怎地,赵昱的脑中忽然闪现出许多画面……
十七岁的墨阳与他策马秦岭,怎么教训都改不了嘴馋的毛病,整日里上窜下跳的,就像个孩子。
可他同样不会忘记,那时是墨阳花了一夜写完了劝谏表,被澧王撕完之后墨阳面上的失望之色不比他少。
同样是墨阳,在面对毛相指派的刺杀时仍能冷静地应对,甚至留下了活口任他盘问。
而他给予墨阳的又是什么呢?他从未问过墨阳军机图的去向,直至后来以长安之身取出军机图时他也不曾想起问一问,甚至,他敲断了墨阳的十指,将墨阳置于大火之中!
他从未想过那一年墨阳如何逃过熊熊大火后又如何躲过了千年难遇的雪崩,他只道墨阳是容颜尽改,其实何尝不是在那一次灾难中毁尽了一切的痕迹?
墨阳是如何以沈长安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的?初遇方知他已另有妻室,那时的墨阳心中该是如何悲苦?可他为墨阳设下禁制,留下了一生的寒疾。
在墨阳为他算尽机关谋尽心思之后,他居然担心着墨阳是所谓雍安的细作?一次次置人于死地之后,墨阳泪流满面地让他别后悔?
当他面临绝境之时,是墨阳不顾一切地救他,为他甚至是他如今的妻儿谋了生路,是墨阳陪他一起跌下悬崖,以血喂食以身取暖。
他从未想过,其实墨阳一直在他身旁,那样忍着一切默默相守,暗自啜泣。
纵然他明知了墨阳的身份又如何?他为了那一丝心头无名的邪火,将墨阳的一片赤子之心伤得体无完肤,甚至,这个聪明绝顶的儿子到了此时居然还在犹豫?!
“墨阳,来世愿你只是沈长安。”赵昱苦苦地笑了,目光流转,竟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沈长安。
守业十五年元月的第一场雪,宇内一统,慕美玺年号大业,定都长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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