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地挥一挥手:“你下去吧。”
海日星夜赶路。
这一去快马加鞭,急得很,她一路风尘颠簸,十分难受,神情却有些怔忪,眼前一晃,闪过多年前的过往。
她还是个女孩的时候,似乎也就是这样,跟着月国人的马车,惴惴不安一路颠簸,来路茫茫回不去,前路茫茫不可见,她不过一缕浮萍,在这战乱中苟且偷生,生死由人,万事不由自己做主。
时至今日,尘世中打滚了这么多年,所有的青涩脆弱彷徨无助都被丢掉,这一次,她又是否能做一次主?
暴雨从天而降,洗尽尘埃与血色,天地低吟,狂风怒嚎。
早在柳从之接到消息之前,那一场宛如导火索一般的动乱就已进入了尾声。
这一次,惹出动乱的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流寇”,而是一腔怨愤的普通人。这一次,对象虽然也是羔羊一般的百姓,但羔羊身边的狼可没被视线支走,动手的人也没能聪明到找一个恰好没有狼的地方。
于是早在他们跨越国境的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复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他们被煽动着而来,恐怕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仇恨太深太重,而他们已经失去的又太多,早已生无可恋,只想一了百了。
月国军队的反应堪称迅速,这些人很快,顺理成章地被抓住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死了。
可他们也同样带走了为数不少的月国百姓的性命。
普通百姓——即使是狼性深重的月国人,其普通百姓仍是脆弱的,普通百姓一辈子最大的事不过混口饭吃,再是家仇国恨,似乎也和他们沾不上边。
暴雨未停,地上一具一具横陈的尸体却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就是家仇国恨!
它似乎远在天边,然而一旦它抵达眼前,便无人能独善其身!
一队月国士兵立在雨中,沉默地看着同胞与仇敌的尸体,有人发出低低的咆哮:“杀了他们!”
“他们”不只是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而是更多、更多的……
达慕在雨中冷笑,双目里现出凶狠血色,道:“说得好!”
月国军队动作极快,边境全线警戒,而后掘地三尺搜索有无漏网之鱼,一时风声鹤唳,月国边境所有人几乎都察觉到了骤然紧绷的氛围。然而还未等百姓的惶恐传出去,达慕便动了。
明面上指挥的月国将领是尚皓,这个仍在病中的老将隐身幕后,指挥坐镇,以定军心。与此同时,达慕却剑走偏锋,直接率军出击。
远在宣京的薛寅与柳从之知道达慕在边关,近处的南朝守将却恰好不知道这一点。
而这也恰好是致命的,一把孤注一掷戾气沸腾的尖刀,一旦出鞘,怎能不见血?
达慕行军极快,且隐秘,仿佛一把利刃撕开一路的屏障,刀锋所指之处,正是江城。
兵贵神速,这是一场踏着血路而去的突袭,刀锋过处无有活口,势要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给予其迎头痛击!
与此同时,海日正全速赶往边境,去往她魂牵梦绕的故乡。
似乎是嫌这乱子闹得不够大,说什么也要添一把油,尚皓整顿全军开始备战,月国军队与南朝守军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冲突,于是南朝守军全线紧张,凝神戒备尚皓的一举一动。双方崩得都像一根弦,一触即发!
等厉明的传令抵达边境时,战况已经逐渐走向失控。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茫茫大雨似乎也浇不熄这即将燎原的战火,是非成败皆不可知,唯有死亡与仇恨是真实的,雨水冰凉,鲜血滚烫。
一片混沌中,宣京的雨却逐渐停了。
雨后的宣京雾蒙蒙的,寒气不降反曾,分明盛夏,乍看上去却恍恍惚惚像几年前,宣京沦陷时那个寒冬。柳从之披衣回到宁王府时,只见薛寅房间的灯亮着。
还没休息?
他稍微惊讶地挑了挑眉,上前推开门,看清门内情景,却是失笑。
薛寅伏于案上,身前摆满各种文书资料,可见主人勤勉,不过天生懒骨,撑着撑着似乎撑不住了,于是伏案睡去,乍看如同一只打盹的猫儿。
柳从之一笑之后,神色又稍微放松了下来,他一放松,面上端着的笑容就淡了下去,顷刻间露出入骨疲惫,他毕竟不是铁人,只不过把自己一张皮面护得太好,七情不上脸,已成习惯,细思也觉无奈。
人有欢笑哭泣,不就是为了对应苦乐悲欢?人有文字语言,不就是为了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然而不知何时起,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跟,似乎早就与他内心所想无关……有些事是正确的,恰当的,应该做的,如此而已。
也罢,如今部署已经整齐,他也不能插翅膀飞到月国去,只能暂待消息,稍微休息一下,再做打算了。柳从之微微一笑,忽然上前,将伏案而眠的人打横抱起,拥在怀中。
薛寅睡得再死,在他接近的时候也醒了,猝不及防间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抓人——小家伙习性像猫,受惊的时候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警觉非常,前几年这等时候第一反应恐怕是锁喉,发展到现在,就慢慢变成了挠人。
柳从之手臂稍微一松,怀中人稍微下坠,手上失了准头,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姓柳的?”
他半梦半醒之间说话毫无遮拦,一句话出口立时清醒过来,正经道:“陛下。”
柳从之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走前几步,将人安置于房内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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