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不然。
出身勋贵功臣之家,亲爹是英国公,自己又是锦衣卫,不找别人麻烦就该谢天谢地,刘庆两度上门,一次比一次嚣张,堂堂国公世子,小霸王个性,如何能忍。
杨瓒忽然觉得,他不该来。
等张铭把人砍翻,找个借口收拾,比亲自出面更为便宜。
摇摇头,战场呆久,果真会发生蜕变。
换成两月前,他绝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是要收拾刘庆,也会采用更加“温和”的方式。砍人什么的,委实暴力了些。
想到这里,杨瓒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觉产生变化。
落在刘庆眼中,却得出另一番解释。
他此来,主要为查证边军杀良冒功,情况允许,更要洗刷前番耻辱。
见杨瓒皱眉不说话,视线微垂,落在牧民身上,以为对方生怯,不禁信心大涨。抬头挺胸,将方才之言重述一遍。
查大同边储算什么,坐实镇虏营杀良冒功,欺瞒朝廷,才是大功!
“数人皆别部附庸……口证边军放火,斩杀之人俱是牧民!张总戎,杨佥宪,能否做出解释?”
杨瓒看着刘庆,忽然问道:“此事,刘柱史可上奏朝廷?”
“已然上奏!”
刘庆嗤笑。
抵营之前,弹劾奏疏便在途中,更有三名牧民相随。敢只身入营,不过为做足姿态,博刚正不阿,大义凛然之名。
如果杨瓒聪明,就该明白,不能动他分毫!
“送出去了?”
杨瓒貌似为难,眉间蹙得更紧。
“难就难办了。本官钦佩刘柱史为人,本想救你一命。可惜啊。”
一心找死,谁也救不得,为之奈何。
“什么?”
刘庆诧异,以为自己幻听。
救他一命?
该担忧项上人头的,该是镇虏营上下!
杨瓒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刘柱史八成不晓得,别部附庸名为内附,实为接应鞑靼万户,袭我边塞。边军斩杀之人尽为贼虏,奏报之上,蓟州延庆州官员都有斩获,俱可为证。”
刘庆脸色变了。
“这个时候,奏疏应已递送入京。”杨瓒侧首轻笑,“刘柱史弹劾镇虏营杀良,是言两州官员尽皆冒功?”
“你……”
听闻此言,刘庆双手发抖。
御史以举发庸碌奸佞为己任,刚正是为根本。但一次对上两州文武,也是吃不消。遑论朝堂地方牵连不断,他要面对的,绝非地方官员那么简单。
杨瓒仍是笑。
目光转向地上的牧民,瞬息变得冰冷。
虽做鞑靼打扮,肤色黢黑,从五官仍可判断,这是个汉人!
他背后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攀咬,都不重要。
知晓内情也好,不知也罢。
果子摘了,罗网织成,谁改轻动,都是死路一条。
“张总戎,此等营蝇斐锦,谣诼诬谤之辈,理当军中问斩,以儆效尤!”
“准!”
张铭十分干脆,不是碍于身份,都想亲自动手。
命令下达,当即有边民入帐,拖出不停求饶的牧民,一刀下去,人头滚落。
鲜血在雪地流淌,刘庆手脚冰凉,惊骇之色闪过,张开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当面杀人,当真无惧?!
掸掸衣袖,杨瓒没动匕首,只取金尺,笑对刘庆道:“刘柱史,本官是在帮你,莫要过于感激。”
什么?
刘庆尚未回神,就被两尺抽倒在地。
有伤不假,不耽误杨佥宪抽人。
两指宽的淤痕横过脸颊,刘庆气怒已极。颤抖着指向杨瓒,“你……你!”
“我什么?”杨瓒弯起眉眼,“可是要谢我?”
“谢……”
“不用谢。”
杨瓒俯身,又是一尺。
“本官心善,向来乐于助人。”
这叫乐于助人?乐于抽人才对吧?!
脸颊肿起,怒火炽烈。
刘庆七窍生烟。
怒到极点,终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杨瓒站起身,擦擦金尺,略有些惋惜。
真不禁抽,比起刘公公,实在差得太远。
张铭瞪眼,说着说着,怎么把人抽晕过去?得罪成这样该如何收场,总不能真砍了吧?
“总戎宽心,刘柱史刚正,知被奸人蒙蔽,气急攻心,晕倒在地。”
“……”这也行?
“此时不便上路,可暂留营中。待其醒来,本官定加以开解宽慰。”
“……”
看着杨瓒的笑脸,再扫一眼倒在地上的刘庆,张铭咽了口口水,当下决定,自此往后,哪怕徒手博虎,也不能和杨佥宪为敌!
一肚子黑水,聪明加变态,谁遇都得跪。
第一百四十六章杨佥宪的条件
刘庆晕倒后,即被大张旗鼓抬出中军大帐。
杨瓒收起金尺,行到帐前,清了清嗓子,大声斥责贼虏侵我国朝之心不死。
城下大败,不念陛下宽容,许其内附,不思感沐天恩,反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假以牧民之口,告边军杀良冒功。更蒙骗监察御史,意图扰乱军心民心,坏边镇隘口。
事情败露,犹不知悔改,反蛤蟆夜哭,锻炼罗织,一口咬定是刘柱史授命。
幸亏张总戎火眼金睛,洞察秋毫,明辨真伪,面指其心恶毒。
“其居心险恶,盅虿之谗,十恶不赦!虽斩不偿其罪。”
“刘柱史为人刚正,忧国忧民。一时不察,被其蒙蔽,实痛心疾首,恨之切骨。直言枉负圣恩,痛悔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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