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在了手中书卷上,眼前一阵阵晕眩。
必须……必须快一点找到余神医,他撑不了太久了。
雁心敲门,语调含笑:“陛下,殿下回来了。”
叶栖华把那卷书倒扣在桌上,遮住书上的血迹,冷淡道:“请国舅进来。”
裴扬风裹挟着一身血腥味进来,眉目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楚。
叶栖华抬头,微微冷笑:“国舅一日未归,看来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裴扬风本来已经说服自己,不可能是叶栖华。可他一回来就看到叶栖华阴阳怪气的态度,心中怀疑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裴扬风沉默许久,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陛下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刺客的尸体还仍在后院里,叶栖华冷笑:“遇到几个老朋友,寒暄了几句。”
老朋友?裴扬风想,叶栖华在潺塬城认识的朋友,除了林逸思还有谁?
老友,寒暄。裴扬风心中一颤,他想,林月白落在叶栖华手中,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
裴扬风手掌紧紧握着那瓶解药,不敢置信地看着漫不经心在喝茶的叶栖华:“你……”
叶栖华喉中腥甜,硬生生忍住了那口鲜血,头颅中隐约的痛楚越来越剧烈,是碧海青天水毒发的征兆。他闭上眼睛:“国舅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叶栖华不敢睁开眼睛,他害怕裴扬风的答案,他更害怕自己会哭着哀求裴扬风,求裴扬风说那些杀手不是他雇佣的。
碧海青天水在摧毁他,让他变得脆弱和恐慌,疯魔了一样想要留住一缕虚假的温情。
裴扬风心底发寒,他不能责怪叶栖华,他知道他不能责怪叶栖华。叶栖华是皇上,他不能留一个致命的把柄活在世上。
可月白……月白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的生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却只能做一个低贱的鲛奴。就算裴扬风拼尽一切地弥补他,可他还是被轻视,被羞辱,像一个物件一样活在世上。最终……又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罪从何起的罪孽,惨死在自己亲兄弟的手中。
不能怪叶栖华,这一切不能怪叶栖华!
裴扬风死死压抑的痛苦在四肢百骸间翻江倒海,控制不住的内力捏碎了手中的瓷瓶,赤红的药水从指缝间溢出。
叶栖华不知道,他救命的解药就这样悄无声音地淌在了地上。
裴扬风深吸一口气,说:“陛下,微臣无话可说。”林月白已死,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叶栖华说:“可朕有话要对国舅说。”
裴扬风看着叶栖华的脸,就忍不住想到林月白毒发惨死的模样,他说:“陛下,微臣不想听。”
叶栖华刚要直接质问裴扬风刺客的事,忽然感觉心口剧痛,痛得他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来。
裴扬风深行一礼:“陛下,微臣告退。”
叶栖华没有留他,一动不动地握着茶杯坐在原地。
裴扬风艰难地转身离开。他不想看到叶栖华,至少这个时候,他不想看到叶栖华冷笑的模样,不想再听到叶栖华说林月白只是贱命一条。
风吹得门扇吱呀响,叶栖华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裴扬风的背影,苍白的脸像一尊无喜无悲的石像。
漆黑如墨的双目之中,两道血泪沿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流淌,挂在似笑非笑的嘴角上。
裴扬风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月亮也模模糊糊的,离他很远很远。
“我怎么能责怪栖华呢?”
他只是恨自己,如果他能早一点解决南统军营的麻烦,如果……他……
如果当初他同意徐仲豫的意见,不要接林月白回京,是不是林月白至少现在还能活着?
裴扬风一生顺风顺水,权力地位样样来的理所当然,于是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所有人,他以为林月白和叶栖华之间,总有不必取舍的办法。
可他想错了,叶栖华不是会乖巧等他保护的小绵羊。那是一只凶狠的野兽,哪怕爪折牙断,也会自己撕咬猎物,达成目的。
房中的叶栖华面无表情地饮尽杯中残茶,拂袖擦拭脸上血迹。拿起桌上书卷翻过沾血的那一页,继续看。
谢春行拎着酒回来,神情焦急:“栖华,你还记得你上次来潺塬城时和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掌柜吗?”
叶栖华没有看他,专心看书:“记得,怎么了?”
谢春行说:“他失踪了,有好几个宣王府的亲兵死在他的酒馆里,裴扬风失踪这一天就是在查这件事。”
“是吗?”叶栖华眼皮都不抬,“看来果然是出大事。”
谢春行察觉到了不对:“栖华你今天怎么了?你不对劲?”
叶栖华没有回答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书,心中却是思虑千转。
让裴扬风忙了一天连祭祖都没露面的大事,会是什么事呢……
叶栖华心口一痛,忽然明白了裴扬风今晚眼中的仇恨从何而来。
林逸思……宣王府亲兵……出事……
是林月白!
叶栖华眸色凄冷,却似乎十分开心地笑出声:“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
谢春行心惊肉跳:“栖华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栖华低笑一声,说:“大哥,这世上我最讨厌的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谢春行不知道叶栖华心中还有多少苦楚,下意识地安慰:“那是好事啊。”
叶栖华说:“我很讨厌他,从我出生那一天起,我就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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