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前燃一根长烛,叮嘱住持在夜间偷偷添油,当第二天烛未燃尽时,他便会说是佛祖不让犯人死,然后便顺理成章地免其死罪。
然而在历史上,哪一个有作为的皇帝不是杀伐决断?
重光仰起头朝着那高高的小窗户外的星空望去,闪烁的星光犹如破碎的明珠一般零零散散地飘落在漆黑的银河里,散落在他那乌黑的眼眸中,他又想起了那首关于他长兄名字的歌谣。
“有一真人在冀川,开口张弓向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
如果他长兄弘冀能够有机会继承皇位,南唐或许真的会像歌谣中唱得那样子子孙孙万万年。
泪,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滴入了清浊的池水中。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在柔柔的月光下,他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
斋戒沐浴结束后,重光一回到皇宫便远远地看见从镒和仲寓正背着弓箭向骑射场走去,应该是准备去练骑射。
他轻轻地笑了笑,这两个孩子偏好武学,在文学方面却不太下功夫,虽不至于荒废,却也不太擅长,总是写一些不押韵不对仗的打油诗,但他也不加斥责,不用衡量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从不要求他们和自己一样。他知道,这些东西在他们长大后必然会掌握的,因为当他们武学学到一定深度的时候,必然会涉及到这些的。
“父皇!”
“皇兄!”
孩子们发现了他,他们一齐向他跑来。
“父皇(皇兄),陪我们去练箭吧!”
“这······”他有些迟疑,但看到孩子们脸上期待的笑容时,他还是伸出了他那双白皙的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弓与箭。
温热的阳光照亮了他手上的弓箭,照亮了身后他看不见的背,亦照亮了远方青草上透明的露珠——它是那么地透亮、那么地透彻,又是那么地纯粹。
第21章六
北宋又来了一位使节,这一回是北宋皇帝赵匡胤的三弟——赵光美。
和以往的使节有些不同,这是一个尚未弱冠的青年,略带微香的月白色袍子如梅花一般铺在他那润白如雪的肌肤上,乌黑的头发一半高高地束在头上,一半如绸带一般柔滑地垂在肩上。他对重光施了一礼,腰间的墨玉随之滑动,更加衬托他那文人君子的气质。
“在下赵光美,字文化,唤余文化即可。”
重光细细地端详着赵光美,直至赵光美对他施了一礼,他才回过神来,他赶紧扶起赵光美:“殿下多礼了。”在这几年对大宋天威的臣服下,他一个国君的棱角似乎早已被磨平了。
赵光美谦和地一笑:“文化久仰蓬峰居士大名,仰慕先达诗作久矣,此次前来,乃文化自己提出。”
屈为江南国主,他好久没有这样受到北宋使节的尊重了。
重光似乎很喜欢这个后生,想他聊聊,便在正式的朝见后将他留了下来,拉着他一同来到了后宫。
当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辉如溶化的黄金一般在缥碧的湖水上漫开,满地堆积的红叶映衬着暮日的颜色,亦映衬着暮秋的颜色。
重光拉着赵光美登上了升元阁,风轻轻地吹动着他腰间的茱萸,散发的香气和着楼台下紫菊的幽香飘荡在深深的庭院里。此时,霏霏微微的小雨忽然霏霏微微地下了,打湿了楼台下密密覆盖,使人看不见地面的绿色树叶,浸透了空气中冉冉升起的灰色晚烟。
高高的天空上飞过了一排黑压压的大雁,留下了暮秋空气里湿寒的声音。像这样安静的时候,重光只愿意一个人待着,或是和志趣相投的知音共享,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赵光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光美转身对重光作了一楫:“文化久闻先达之盛名,不知今日,先达可否赏脸,此后生一大作。”
重光亦回身对赵光美回了一礼,离开了朝堂,他放下了君臣尊卑,放下了国仇家恨,剩下的只有同志趣相投之人间的君子之交:“先达不敢当,在下李煜,字重光,唤余重光即可。”言罢,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将其放在栏杆上写道:
谢新恩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菊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嗈嗈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侣。
“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赵光美细细地咀嚼着重光的词句:“文化想起了王维的那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先达可也是思念兄弟了?”
重光深深地望向了远方那一点一点地沉下湖面的落日,晚风中,他听见了自己呜咽的声音:“兄长皆已逝去,所幸幼弟安在。”
“除长兄早夭外,文化兄弟皆在,只是······”在蒙蒙的烟雨中,重光听见了少年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与悲伤,那是和他一样生在帝王家的无奈与悲伤。
流不尽的湖水悄无声息地向远方流去,许是要流向那百川汇聚之地。
重光和赵光美坐在地上,靠着栏杆,聊着诗词歌赋,畅谈古今。当月高高地挂在空寂寂的天上时,壶中的酒已尽。重光提出让光美赋一首诗。
望着远方江水中波动的月,赵光美转身接过了重光递过来的纸笔,写下了一首不为后人所知的诗。
海生曦月更替辉,旦暮行舟去又归。
老树周伦衍新环,岁尽终九复归一。
这首诗被重光收藏了,那以后,重光和光美结为了忘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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