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的青年男女,好不热闹欢生。
可这一年,即便是快要到除夕了也还是一片冷冷清清,半点不见人烟——宣武军进城的动静不小,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该躲起来,免得惹祸上身。
就是在这寂寥又饱含杀机的冬夜里,从街道的那头遥遥走过来一个人。
他这一路走来,肩膀和靴子都干干净净,半点不为尘世种种所染,干净得都有些太过了。
“就是这个地方?”是个披着斗篷,看不清脸孔的高挑青年人,其声悦耳动听,如山间泠泠泉水。
倘若有京城人在附近,他定会知道这条临河哪怕是在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最最寒冷的三九天都从未结过冰。
可不知道也没关注,他能感受到,这条长河底下有他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很淡,若有若无的,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忽略过去。
披着斗篷的青年人循着指引走入河中,河水自动向两侧避让开,半点都没有沾到他的衣角。
冬季枯水,这一带的河水不算太深,就在石拱桥正下方的水流底下,他弯下腰,很容易就摸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埋藏在湿软的泥土之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被手腕粗的锁链牢牢拴住,另一头则固定在桥墩上。
生满了绿锈的铜板表面铭刻着无数扭曲的文字,凡人无法解读,但是他对这文字再熟悉不过了。
天下邪祟皆可杀,难以想象竟然是出自受妖物供奉的承天君之手。
“哥哥,你还真是下了狠手,这阵法连我都觉得有点可怕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喜怒,唯独一点讥诮格外突出,“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委托给那样一个凡人做什么,他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情?看在你也在对付那女人的份上,我就顺手帮你和那小杂种一把好了。”
他闭上眼睛,朝着阵眼注入源源不绝的神力,“毕竟比起你我更不喜欢那个女人,要是真让她成了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沉寂的阵眼贪婪地汲取着他的力量,锈迹脱落,字迹亮起微微的红光,连用来加固的锁链上也渐渐地有了温度,不再冷得像冰。
等到神力不再外流,他收回手,似乎是觉得这整件事都很有趣,轻笑起来,“这样就够了吗?不再多要一点?”
作为死物的阵眼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他也没有太过执着,“比我想得还要简单。感谢我吧,哥哥,我做到了那时的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要是这样你和你的小杂种都不能解决掉她,我会非常失望的。”
与百余前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承天君不同,他从未有过神力枯竭这种烦恼,所以他顺手将这阵法的功法又加强了许多。
待到这阵法发动,别说宫中那位了,只要是妖物都会如扑入灯中的飞蛾那般凄惨。
“我已经忍耐了太久,很快我的夙愿就将得以实现。”他站在河中央,遥遥地抬头望着天空中那朵莲花,斗篷边缘滑落,露出一张与承天君有几分相似的清秀面孔,“这世间太过污浊,需要由合适的人来进行清扫。”
将那些惹人厌烦的部分彻底剔除,剩下的才是被神明选中的子民。
也只有剩余的这一部分配得上他的垂怜。
·
被抓住的宣武将军毫无知觉,从他陷下去的半边身子那里传来巨大的吸力,薛止只能一点点将他往外拉。
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所以比之前更加困难,好几次他都怀疑自己要难以坚持下去。突然他整个人轻轻一颤,像是被雷劈中般僵硬,惹得燕云霆很是紧张,怀疑是不是有一道天雷自己没有拦住。
“感觉到了……”
燕云霆的身形越来越单薄透明,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极其空洞,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感觉到了什么?”
薛止皱紧眉头,一是手臂太过疼痛,二是不可分心,三是他真的想不到要如何阐明。
这是一种微妙且难以言说的感受,上一次感受到……是在史永福的屋子外面。
“没什么。”他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力气加注在那条手臂上,“先专注这一件事。”
自从来到天京城,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刚刚那一点触动反倒使得他更加确定,有个人一直藏在暗处——比起迟绛,他更加担忧的一直都是另一个人。
与迟绛合谋,至今让人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不对,他隐约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是无法肯定而已。
——到那遥远的京城去吧,那里有你所失去的一切和你所追寻的真相。假如你真的想要知道这真相的话。
这是那日泽天君与他说过的最后几句话,如今他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站在这个地方,与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为敌。
那么他们将要以怎样的形式终结过去的恩怨?
“小郎君,你躲到哪里去了呀?”
穆离鸦靠在屏风后边,仰着头,手臂无力地垂下来,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往下淌。
整座禧宁宫化作了最坚不可摧的牢笼,除非将内里所有的活物绞杀,否则外边的人一个都别想进来。
无处可逃,这是自从迟绛显露出真身以来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四个字。
迟绛给他的感觉很像是那一日的泽天君,遥遥地看上一眼就足够令人丧失全部的战意,根本无法与她为敌。
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不要说触碰到她,光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杀掉都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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