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朱弦心里一突,隐约有些什么东西被破天荒头一次联系在了一起。
他立刻又追问:“那你对那棵树还有什么印象?”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何梨师吃吃冷笑,旋即却又露出苦恼之色:“……我的脑袋里装了太多别人的记忆和情绪,有些时候……连我都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的。”
原来如此,练朱弦这才明白何梨师为何一直说出自相矛盾、毫无调理的话来。
凤章君也插话道:“恕我直言,你不该再继续收纳他人的魂魄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被那些人的魂魄反噬,失去真正的自我,沦为喜怒无常、非人非鬼的怪物。”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何梨师发出苦笑,身后的黄金树叶也飒飒作响:“当年,我病重弥留之际被人钉入棺内活埋。我乞求上苍留我一条生路,却根本无人理会。我被埋在棺木里,一天、一月、一年……慢慢死亡、慢慢朽烂,可就算死了也不能超脱……直到那枚种子从天而降,为我的魂魄开了一扇窗。所以,我感谢摩尼和诺索玛,即便他们并非有心救我。也正因此,我绝不会对同命相怜之人无动无衷。”
听到“钉棺活埋”时,练朱弦心中一阵揪紧。
他心想,此刻说话的便应该是真正的何梨师本人了。尽管此人时而混乱时而清醒,可他显然依旧饱受着当年阴霾的折磨。
而这世上又能有多少人,即便遭逢逆境,却依旧保留着对他人的一份人怜悯?如此看来,这何梨师倒也该是个可怜又值得尊重之人。
他正思忖至此,却听凤章君沉吟道:“虽然中原修真界很少提及,不过西域梵门自古便有‘舍身饲虎’、‘割肉啖鹰’的典故,我听闻这本是一种极为高洁的修行法门。然而当今世间,愿意舍生取义之人毕竟太少。以至于大众反而遗忘了它的可贵,倒反过来嘲笑那些舍身者的无畏。”
何梨师闻言,朝着凤章君看去:“你倒是第二个同我这么说的人。之前有位住在瀚海附近的隐士,也不是什么和尚沙门,却对各式各样的佛门典故十分熟悉。”
“隐士?”凤章君微微一愣,“我曾在瀚海一带住过十多年,这附近人迹罕至,更没有什么隐士,除非……”
思及至此,他突然改变话题:“那位隐士,什么模样、何种装束?”
何梨师道:“我倒是见过他几次,可他始终披着黑斗篷、戴着面具,也不说自己是谁。”
莫非又是无忧子?!一旁的练朱弦立刻将目光投向凤章君。
凤章君已经追问道:“那人为什么会来看你?”
关键时刻,何梨师的思绪却又混乱了,在断断续续地嘀咕了几句“我不知道”、“为什么问我”、“我才懒得回答”之后,才勉强抬起头来。
“他说他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要过来看我一眼……没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简直就像认识了我很久了似的。”
“那你有没有打听他的来历?”
“有…我不止一次地问过…可他只说是我的‘故人’。”
“故人?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喜欢说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
何梨师的回答出人意料:“他每次过来我这里,都会说上整整一个晚的故事……其实也不是故事,我觉得那应该是发生在中原各地真实的事情。”
“中原各地的?”练朱弦捕捉到了这四个字,“你还记得多少?”
“好像全都记得,又好像全都忘记了。”何梨师伸手抓揉着头发:“……实在太乱了,我的脑袋里有太多太多的声音。我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他对我说的,而哪些不是。”
“你听过碧云居么?”凤章君给出明确的字眼,“或者是西仙源和未央城。”
“……好像听过。”
何梨师用力刨挖着记忆,缓慢道出了听过的故事:“中原有个门派叫碧云居……虽然小、但很富有,也因此而遭受着外界的觊觎。碧云居的掌门是一个摇摆不定的男人,骨子里渴望着求仙问道,可心里却又明白,比起独自成仙,门派义务更为重要。
“那个掌门十分苦恼、踯躅、左右动摇。后来,他开始物色培养弟子,希望弟子可以替他担负起应尽的义务。可惜事与愿违,很快他发现弟子也有弟子的追求,有他们自己的爱恨欲求。于是他又一次陷入到了彷徨纠结中。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弟子们离开。
“没有了弟子的帮持,碧云居的诸多事务便再度压在了掌门的肩头,尽管他十分努力地想要挽回,可门派仍在不断地衰落……为了支撑下去,他选择将自己的灵与肉分割开来,献出肉身与别的门派联姻以换取庇护。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或许就将陷落如此,可突然有一天,天上竟传来了消息,说是允他得道成仙……”
一口气说到这里,何梨师终于停顿下来:“后面的故事,也许是他没有说,又或者是我忘了。”
何梨师的回忆戛然而止,可事实却已经清晰——无忧子是以碧云居前掌门叶皓的视角来讲述这段往事的,这意味着他曾经听叶皓本人提起过这段往事……又或者,他拥有叶皓的记忆。
有一个什么极为大胆的猜测正在练朱弦的脑海里成形。
而与此同时,凤章君又提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个讲故事的人,是在什么时候?”
何梨师认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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