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到了议婚的年纪,嫡母本来想找个不是世家出身的富户女儿许给他,柳先生却亲自去信向他父亲提亲,要将女儿许给他。
他待妻子便格外珍爱敬重,后来显达了,帮扶岳家也向来不遗余力。
完婚后他就去考了科举,虽然没能蟾宫折桂夺得一榜状元,好歹是二甲进士出身。新科进士都有回乡的探亲假,再回去的时候,果然没人再叫他贱胚,也没人再打他。
他一贯谨慎怯懦,圆滑得人畜无害,又大方温和与人为善,同僚背地里叫他温开水,他也不生气,好像天生没有脾气一样。
没有人是天生没脾气的,只是有人的脾气早已经被种种磨难磋磨光了。
因为为人圆滑,做事勤谨,乖巧又会察言观色,他在他那一科里也算是升官很快的了。
那一榜双璧双双拜相没两年,他也提了户部尚书,而往常取笑的他那些同年同僚,多还在主事任上蹉跎着。
不要说温氏,就整个清河郡,本朝也是第一次出了这样六部正堂级的高官。
他自从当年探亲接了妻子一道回京后就再没回过家乡,此番喜讯传回家中,半年后四弟温子钰带着大哥的长子进京寻他,红着脸支支吾吾拉拉扯扯地说了许久,他看着窘迫地不知如何开口的四弟和俊秀挺拔的侄儿笑了笑说:“自家兄弟,该帮当然要帮,这样客气做什么。”
一口答应将侄儿温清含荐予天子做文学侍从官。
温子钰原以为这个二哥这么多年从不回家,当是把他们都记恨得要死,没料到二哥还是那般笑眯眯的宽和模样,一时愣了。
竟还主动答应为侄儿荐官。
说完侄儿的事,又迟疑地提起,三哥温子鸿这回也上京了,只是不敢来见。
温子然笑着说:“怕什么?亲兄弟哪有隔夜仇,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会记恨儿时琐事么?”
并不是儿时琐事那样轻描淡写的小事,而是对亲兄弟令人发指的欺侮作践。
但他真的已经不甚在意了。
他看着背着荆条上门的温子鸿,笑着给他将荆条解了下来,说:“这是做什么。”
挽了手把人让进府中。
就像柳先生当年对他所说的那样,他如今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上,足够把所有曾经欺侮他的人都踩在脚下了,没有必要再与小人斤斤计较睚呲必报,只会失了身份。
他一贯不喜欢与人计较,以前是因为根本没有资本去和人计较,后来也就惯了不与人计较.
觉得没意思。
他现在唯一想要的,是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
第4章聂琪篇·历尽浮生了道真
聂琪的生母,是燕明帝的明贤皇后。
他虽然是明帝幼子,但生母是皇后,他是嫡子,生出来身份便要高过那些兄弟一头,更是长得极好,五官眉目无不精致,肤色更是欺霜赛雪,仿佛白玉雕琢而出,叫他父皇母后都爱不释手。
五岁的时候龙虎山的张天师进京为天子祈福,一眼看到戴着小金冠被裹在白狐腋裘里的小皇子,顿时瞪大了一贯高深莫测地眯着的眼角,讶然上前将这小殿下捏弄了一番,斩钉截铁地对帝后道:“好一个宁馨儿!不过此子一身仙骨,与道有缘,若随我去,他日必是一代道宗。”
明帝正要愿闻其详,明贤皇后已是恨不得叫人将他乱棍打出去了。
皇帝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嫡子,皇长子聂琅的生母不过是妃位,皇帝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只要再过十年,她的儿子未必就不能继承皇位,如何可能放儿子与道士去求什么缥缈无稽的仙道么?
聂琪却眨了眨眼,奶声奶气地问那天师:“与你去修道,可有什么好处么?”
张天师能被皇家供奉,自然卖相不凡,拂尘一挥搭在臂上,微微欠身,道骨仙风地对这小皇子道:“禀殿下,修道自是妙处无限,修得大成,便是白日飞升也是有的,届时无灾无厄,长生久视,与世同君,岂不快哉?”
聂琪愣愣地看着他,重复道:“无灾无厄,与世同君?”
燕明帝在旁边听得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
聂琪看着他父皇日渐衰弱的身体,在心里又默默地念了念。
无灾无厄,与世同君。
却是自此对修道上了心。
只是上心归上心,他作为皇后唯一的儿子,皇帝唯一的嫡子,何其的金尊玉贵,身边的人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碰到他面前,看看得道仙人无欲无求吸风饮露的记载,信手便将道书抛到了一边,乐颠颠地去吃御膳房刚做好的鱼羹。
为他捧盏的小宫女如花似玉,一双纤手白兰花儿似得好看,聂琪看着就想,神仙有什么好做的。
聂琪七岁的时候,燕明帝的身体急转直下,因嫡子年幼,立长子聂琅为太子。
同年,聂琪丧父。
长兄践祚为新帝,他尚且年幼,仍旧养在宫里,母后被长兄奉为太后,明里是统帅后宫的光鲜,暗里却常常搂着他深夜垂泪,反反复复念道:“琪儿,这皇位本该是你的……本该是你的!”
不同于白日的端方贤德母仪天下,那时候的母后的声音总是阴骘得可怖,聂琪年幼,夜里总是困得早,浑浑噩噩听母亲在耳边反复念着,眼泪落下来打在他脸上,满满的怨毒不甘。
吓得他总是做恶梦,一夜一夜地做。
却记住了那一句,皇位原该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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