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睿平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眼看这面前的湖光山色精美如画、风情无限,才慢慢回过神来——自己重生早已有几日了,此刻正泛舟湖上,方才因为有点无聊,又因为暖风吹得熏然才趴在桌子上睡着,做了这么个梦。
而只这短短一会儿,也能如每个长夜一般,梦到这上一世的最后一幕,并还一样的真切,直到现在五脏六腑都有些隐隐作痛,让他不禁有些叹息。
只怕自己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它了,除非身死,或者……他死!
又或者太子睿安死也是可以的。
杀人诛心,只是失去生命怎么能够,该让他尝尝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滋味才是。
就像他,原本最在乎的也不是皇位。那杯毒酒,与其说是要了他的命,不如说是毁了他心头最珍贵的一点东西,一点对皇帝来说也许最最可笑的孺慕之情。
一抹晦涩不明的光芒在睿平幽深的眼眸里飞快流过,很快又变得清澈明净。
无论如何已是败了兴,他正准备吩咐回去,忽然听得不远处隐约似有水声响起,便下意识地循声看了过去,恰看到一张湿漉漉的脸,朝天喷起一道笔直的水柱。
再下一刻,那个人已是奋勇地乘风破浪,朝他们画舫狗刨而来。
边游还边大声喊叫:“救命!”
这是……晋平侯?
睿平的眸色瞬时又是一暗,因为离得远,容貌上还不能辨清,但这声救命他却是听得真真的,不是晋平侯方彧是谁!
虽是隔了一世了,眼下的晋平侯又远比当日年轻很多,但他的声音他可是太熟悉了。
上一世,说他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也不为过,若不是一直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依着太子本身的暴戾短视,都不需要自己出手,单是老三、老五就能把他干掉了,自己又怎么会一直到最后都没能成事,反得了元隆帝一杯毒酒。
不等睿平回忆更多,方彧已经游到了画舫边,伸手巴住了边缘。
睿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起身踱了过去,细细欣赏了一回他的狼狈,这才佯装关切地开了口:“阁下看着眼熟,莫不是晋平侯当面?”
“这话说得有点早,我离晋平侯且还有段日子呢。”
方彧闷闷地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缠在左臂上的黑纱:“你看还没出孝不是,依着咱大炎朝的规矩,哪有做儿子的孝期没满就迫不及待请旨继承老子爵位的道理?”
“这也不妨什么。”
睿平微笑道:“晋平、鲁顺、桂安、湘宁,这四大爵位自本朝开国以来就定了世袭罔替的,方大公子乃老侯爷嫡子,又是独子,承爵不过是时间的事。”
“快别说世袭罔替的事了,我可被这四个字害苦了!”
方彧敬谢不敏地连连摆手。
“怎么?”
睿平不解。
“你看我这样……”
方彧指了指自己:“类似的事我都不记得到底第几次了,全特么是世袭罔替的结果!”
这意思他并不是自己失足落水,而是被人害成这个样子的么?
睿平不由一诧。
事情倒是不难理解,一般爵位只得嫡子有继承权,其余人等全没心思可想。而若是世袭罔替,却是旁支也有可能继承爵位的。
以方家为例,方彧若是不幸身死,方母仍可以从旁支当中过继一个儿子来继承老晋平侯的爵位。又哪怕方母也已经不在了,方氏一族的其他长辈仍可代为做主,从旁支当中选出一个人来,充作老晋平侯的子嗣,进而继承爵位。除非方家男丁真正死绝了,又或皇帝下旨剥夺,这爵位就注定在方家一代代流传下去,这才是世袭罔替的真意。
又的确方家此刻称得上是枝繁叶茂,晋平候爵位也足够打动人心,由不得人不虎视眈眈。
只是晋平侯方彧何等人物,也会有这样被人欺凌的时候?
就算被欺凌了,又焉能不报复?
当日他注意到方彧的时候,方彧已经是太子的股肱之臣了,可印象里晋平候府却是自始至终都没闹出过什么太大的风波,上下一排和睦、全无芥蒂的样子。那么究竟是方彧手段太密,所以才能遮掩得全然不动声色,还是因为自己重生一回,有些事情也跟着改变了?
总不会是方彧心胸开阔,平白饶过了那些人……
睿平一时陷入了沉思。
“我说,哥们。”
方彧可怜巴巴地打断了他:“你别光顾着琢磨我们家那摊子烂事儿啊,好歹先把我捞上去!”
“见谅,一时间忘记了。”
睿平虚虚绽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弯腰伸出一只手来。
方彧连忙握住,一个借力,翻身上去。
“谢啦,兄弟!”
小小一个画舫,自是一目了然,方彧张望了一回,确定不会唐突女性,迫不及待地就脱了自己的外衫拧水,而后又脱了脚上的靴子,往外倒水。
睿平惨不忍睹地看着,忍不住有些疑心,自己是认错了人。
记忆中那位可是一丝不苟的存在,明净高洁得犹如芝兰玉树一般,跟眼前这个乡野村夫的形象,哪有一分重合!
眉眼却是半点不差,一样的纤细清秀、精致绝伦,相比当日也只多一份少年人的稚气。
难道正是因为年纪不够,阅历不足,才会显得这么跳脱冒失?
对了,就是冒失,全无半点分寸!
不冒失他哪说得出刚才的那些话,对着他这个皇子,竟然一丝顾忌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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