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竟然四仰八叉地霸占了整个床榻。而方才还在隔壁揍遍朝臣的新皇竟然似乎腼腆到不敢开口唤醒我,打算就地练习站立睡觉。
然而我并没有给他练功的机会,一把将他薅进被子里:“你叫我一下不就好了,乖,来给抱着。”
他耳朵不好,会错了意,长手长脚登时往我身上一扒,口鼻缩在被子里,闷闷道:“冷不冷?明早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喂我。”
“……好。”
“……你这个qín_shòu,心跳个什么劲儿?”
“……我没有,我没想别的。”
“你不想别的,你不爱我了。”
“不是,我……十四你……”
“嘘——不许说话。听大黄叫。”
“……”
大黄狗人来疯地叫了一晚上,但这并不妨碍我睡得和猪一样沉。
再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太阳辉辉煌煌,从窗缝望出去,皑皑雪地上似洒了一层金粉。
皇侄从被窝里伸胳膊扒拉我,迷迷糊糊道:“你再躺一会,昨儿睡太晚,我去找些吃的来。”
我又被他拽下去,十分捉急地揪他耳朵:“别睡啦!我看见窗户底下蹲了一排人,都等见你呢!”
他揉了揉眼睛,瞄了我一眼,慢吞吞坐起身,抓起枕边搁着的袍子试图替我穿衣服:“这屋子里炉子不行,起身不披件衣服,你是要气死我。”
我指着他一脑袋鸟窝似的乱发:“你小声点!他们都在偷听!”
他充耳不闻,又迷迷糊糊伸手摸起我的靴子,要给我穿鞋,一面还对外招呼道:“魏先生可以进来,西州若有人到,也请进来。”
为了维护皇侄身为天子的威仪,我飞起一脚欲把这糊涂蛋踹开——不料被推门而入的诸卿瞅了个正着……
魏淹留:“……”
魏淹留左边的卫裴:“陛下……”
卫裴左边的宋琅:“那臣等不如先告……”
“白眼狼!忘八蛋!我今天和你拼了!”赵大将军如同一团噼里啪啦的火球直冲进来,一把掀翻门口堵着的仨人,“十四!我来救你了!”
“……”我尴尬地悄悄缩回那“飞出一脚”,亡羊补牢地伸手将一屁股墩儿摔地上的皇侄拽起来。
皇侄似乎还没醒困儿,慢吞吞顺着我的手爬起来,把靴子往地上一丢,笑骂道:“你又踹我!自己穿!”
什么时候“又”踹你了!
“赵将军,”皇侄顶着鸟窝头,转向门口四人,“你也来了。朕问心有愧,未能带出诸位忠烈遗骨……唉,都免礼吧,别拜了,坐。”
于是众人一脸蒙圈地落座,亲眼目睹传说中“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咸鱼翻身”的新皇帝是如何“报复虐待”那位“臭不要脸对忠良臣子滥施淫威”的旧皇帝后,纷纷忘了自个儿是来干嘛的,一个个比墙上挂着的那排葫芦瓢还闷,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和皇侄吃饭。
我是吃不下什么,半天就着皇侄的手咽了几口粥而已,便转脸去与赵朔对瞪。
瞪了好一会儿,赵大将军突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
我丢筷子甩他:“哦哦什么哦!你闭嘴不许说话!”
“可是……”那厢宋琅突然试试探探要开口。
“可什么是你也不许说话!”我飞快地瞥了皇侄一眼,“说正事儿!正事儿!”
卫裴道:“既然如此……想必陛下是要正式下诏,暂禅位与良王殿下,有陛下诏令,想必无人再有异议。西州兵力已整编好,随时待命。”
我十分满意:“嗯。不过原各州的精锐都编进平安营了,如今各处凑出来的新兵,不妨也按平安营的编制整顿,莫作一盘散沙。羌人眼下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自己松一口气,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魏淹留道:“我方北军南撤后,自犬牙山以北,真正是无一兵一卒,只剩无辜百姓。朱勒的赤铜骑还在各地屠城劫掠,悯州赵将军未平之乱,已愈演愈烈,建成一支‘护国军’,正在和羌人争夺悯、青一带。据闻羌后派出使者去见‘护国军’首领,意欲招安。”
到如今,我仿佛已经弄明白一些事情:“招安?魏先生,你曾经说,从粮仓被蛀、陶三勇案,到平安营兵变、悯州民变、越王造反,乃至北羌突然宣战,个中种种机密,皆与蜉蝣有关,但以魏家之力,竟无法摸清这关系的来龙去脉。那么如今呢?”
魏淹留微微点头:“上皇圣明。羌后说是招安,其实那支‘护国军’,原本就是他们挑起的。我们从他们手里劫走了阿蒲奴,将阿蒲奴买予朱勒,所以羌后眼下和朱勒生出不和,看来,是打算利用那一股‘蜉蝣’之力,与朱勒争权了。”
宋琅对此事所知不多,一脸茫然:“河阳殿下做什么了?什么是‘那一支蜉蝣’?”
魏淹留道:“当初河阳殿下远赴北地和亲时,姜老先生曾亲自指派我道中人暗中护送。草民早该想到,这么多年来,已有许多人出了北十三关。他们追随河阳殿下,势力反渗入大兴全境八州,心志极高,绝不会甘愿为羌人附庸,也不会止步于牙山以北。他们要的是,‘新政、新朝,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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