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安静地贴着他的胸口,并不知道他此刻转的什么心思,脸上几乎看不出痛苦的神色,只几根手指死死嵌在戚少商衣襟上。
他们背后靠着的炉灶倒是暖烘烘的。
等大夫乘着马车到了,给顾惜朝跟戚少商都看了伤,就地包扎固定好,戚少商才抱着顾惜朝出了厨房。
要按大夫说,他右肩伤成那样,实在不好这么使劲,但那道锁链依旧连着两人,不要说戚少商不肯放开顾惜朝,旁人就是想逼他放开都不好下手,最后还是白璐亲自过去托着顾惜朝,分担了戚少商手上一部分的重量,把两人一路送上马车。戚少商正要道谢,白璐却跟他们一道挤上了车。
戚少商把顾惜朝贴着自己摆好,诧异道:“你不留下来善后?”
白璐摆摆手:“话事人都死光了,接下来怎么说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倒是你们两个,怎么如此行事,难道之前一直不知道?”
戚少商沾了点儿自己的血,在顾惜朝嘴唇上抹一圈:“知道什么?”
白璐在衣袖里摸了一阵,最后伸出两个拳头来,先摊开左手,是张皱巴巴的字条:“这是你昨天走之前暗中塞给我的,讲如何如何行事,如果最后你出不来,要提防顾惜朝。”他又摊开右手,也是一张皱巴巴的字条:“这是昨天顾惜朝拿包子时候留在厨房的,讲如何如何布置,如果最后他有不测,叫我别把党争的事透给你。”他两手一合,把两张字条揉在了一起:“所以你们并不是在没事找事争胜负?”
戚少商此时想起写这个字条时的百般猜忌,心里酸涩,也不再折腾,把顾惜朝往怀里压了压,只恨没能早一些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与愿景,说不定他们两个就能够早早互相坦诚,一道谋划这个案子,不至于走到这样激进而决绝的结果。
他眼神黯然,回答白璐:“你看出来了?我跟顾惜朝千真万确是仇敌,但我也是千真万确地思慕他……”他抬了抬手,示意白璐不要插话:“可惜我之前的确一直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竟然会这么深,也不知道他为了我竟然肯做到如此地步。”
“你、你说了什么?”白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居然是真的对顾惜朝有那个念头?”
他张目结舌,活像一只被掐了脖子的大鹅一样突然鸣叫起来;戚少商也被吓了一跳:“你不是指这个?那你问我们之前一直不知道什么?”
白璐脸色青白,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我是想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其实不知道对方也是老师那一派的?谁知道……”他把手里那字条团圆了,咚一声砸在戚少商手边:“这事儿我可不敢给你们遮掩了,写信知会老师的——难怪我之前走了眼,你们之前都把对方当敌党对付了,我还以为你们只是互相不服要争个高低闹个脾气:可不是闹脾气么!”
这下换成戚少商大惊失色:“你意思是,顾惜朝他也是半山先生派来的?”
白璐说:“怎么不是?老师亲自把惜朝从大狱里请出来的,要不你以为是谁?”
戚少商简直像是一条吃多了杜鹃花的鱼,晕乎乎的。
顾惜朝在一阵酒香里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床上,阳光叫他身边的人挡住一半,在他身上落下一个软软的影子。
戚少商赤着上身,只在肩膀上裹了厚厚一层绷带,懒洋洋地倚在床头,手里晃着一个小酒杯;看见他醒了,就拿手指沾了一点儿酒,点在顾惜朝嘴唇上:“你可算醒了。这是白璐前几天找来的酒,有八分像炮打灯,本来他想要我们两个一道喝一杯,能怀怀旧、好好合作;谁知道这会儿我们一人一个血口子,哪个都不能喝了。”
顾惜朝伸出舌头舔走了嘴唇上那一点辛辣:“近水山庄怎么样了?”
“没查到什么有用的,只能证实那里的确有豢养过药人,恐怕图谋不轨,但江桥背后是谁就抓不出了。”
“足够他们做文章了。交到上面去,自然会有人斟酌近水山庄背后的应该是谁。”顾惜朝想坐起来,发觉他跟戚少商还被那条锁链扣着,“没找到钥匙?”
戚少商一手把他按回被子底下,另一手一扬,指缝里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找是找到了,只不过不想给你打开。”
顾惜朝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戚少商笑着凑近他:“你那时候不是还醒着,我的话应该听见了吧?现在来给我说说,你走的是哪条道?”他的嘴唇一直贴到顾惜朝耳朵上;等他说完了抬起头,湿润的嘴唇间还含着顾惜朝的一缕长发。
我敢绑了你去走正道。
顾惜朝动了动头,把那缕头发拉出来:“戚少商,我……”
戚少商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掐:“叫大当家。”
顾惜朝想起戚少商许给自己的信任,混战时执剑自戕的激情又在胸腔中翻滚起来,他嘴里的字词像是被冰了一冬的种子遇了春风,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当年我考过功名,那时的主考正是如今身在相位的半山先生王安石。”
“他想要推新政,想要急进,找了我。”
“江宁的事情应该是他想看看我的本事,也顺便给我看看他们一党的能力。”
“我不确定叫我来这里跟药人有没有关系。”
“江桥扰乱我思绪时提过一个‘蔡大人’,我怀疑是蔡京,虽然他也是新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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