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女孩子们之间漂亮的场面话,她们的喜欢太廉价了,杜娜莎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也希望……”杜娜莎扬起眼睑看她,用甜蜜的、冰凉的声音说:“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她把喜欢两字咬得很重。
杜娜莎刚说完,美术生们终于放了学,从楼上下来了。他们吵吵闹闹的,议论着老师今日的评分和作业,一齐挤到樟树下面一个贴白瓷砖的水槽里,争先恐后地拧开水龙头。美术生们手中拎着要洗的水桶和颜料盒,手上全是乱七八糟的颜色。今天上的是水彩课,有人的围裙还没摘。他们挤作一团清洗画具时,散碎的阳光便在白色的水槽中、盛满水的水桶里、在颜料盒上闪耀,一片明晃晃。林露行最后下来,慢悠悠的,没化妆,没打扮,可还是好看。她手里也拎着水桶,她应该第一眼就看见了江落,却没有上去跟她打招呼,而是先把水桶里的脏水倒了,再走到洗手池跟前,有人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等会去哪吃饭?”江落走上前去,问道。
“不知道呢。”林露行说:“我什么也不想吃。”
“不过还是会吃的吧?”
“是啊,不吃也不行。”林露行出着神,惆怅地回答,她的眼睛忽然朝一边怪异地一瞥。“随便吃点什么应付好了,我想吃……苹果。”
“苹果?”江落一头雾水,她首先想起的是那些给女同学送苹果的男孩子,大约林露行收到了不少,她是故意这么说,为了告诉江落她有多受欢迎吧。
“今天苹果可不好买,到处都卖完了。”江落竭力保持着正常语气,欢笑道:“不过你嘛,林露行嘛,你大概想要多少苹果就有多少吧?恐怕你一个人都吃不完,我可以帮你吃点,别客气。”
林露行不说话,卷起袖子,把满是颜料的双手放在冰冷的水流底下冲洗着,使劲摩擦染上灰色和橙色的皮肤。美术生们似乎没有一个害怕这冬天的冷水,江落特别敬佩他们这点,又有些替林露行难过,她那双娇嫩纤细的手在揉搓中泛起了绯红,手背上浮现着几块青紫,如果冬天还不过去,如果这种日子还不结束,江落想,这双她常常牵着的手就会冻肿。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们送了我苹果,我没要,我不想要。”林露行洗干净了手,向前伸直胳膊,甩掉手上的水珠。水珠在中午的太阳底下、在她指尖闪闪发光。“我想吃你的苹果,江落。”她柔声说。
江落一愣,脸上不争气地略略发烫,她讪笑着朝一边转过脸,希望不要被看出来。趁此机会,林露行长舒一口气,用刚洗完的、冰块一样的双手包住她的手,手指探进她的袖子里,把她当做暖手的水袋,贪婪而毫无愧疚地掠夺着温度。
“我还以为你会送我呢。”林露行淡淡地说:“你没准备吗?”
平心而论,江落不是没有想过给林露行送苹果,昨天晚上她在回家路上看见卖苹果的人,心里还浮现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她立刻就把自己否定了。江落几乎不敢做任何对林露行表示好意的事,她没法像杜娜莎一样大大方方的送出礼物,她的内心充塞着可怕的杂念,充塞着嫉妒、渴望、畏惧、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她已经疑神疑鬼到了生怕一个苹果也会暴露内心想法的地步。这种强烈的、复杂而扭曲的情感就快要战胜她的理性,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拼命压制它,不敢放松片刻,江落越是濒临崩溃,就越对林露行寸土不让。
面对林露行的询问,她曾灵光一闪,想起了杜娜莎送给她的、那只放在抽屉里的苹果,她大可以说句谎话,取得林露行的欢心,但这么做太混蛋了,她对不起杜娜莎的好意,光是这个想法就足以让江落羞愧得无地自容。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从一旁传来了杜娜莎微弱的声音。杜娜莎细声细气地说:“林露行,今天我两点要朗诵,我三点钟去你们那里帮忙准备可以吗?”
江落这才意识到杜娜莎一直没走,她要找的人也是林露行。林露行捧着江落的手,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好好表现,杜娜莎。”林露行说:“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有朗诵,我到时候去给你加油。”
“谢谢……”杜娜莎局促地回答。她看起来还有问题要问,江落也觉得她和林露行之间肯定有不少东西要商量,毕竟话剧的准备工作是很繁杂的。
但是,紧接着,发生了一件完全出乎江落意料的、惊险的事故,可以说是咄咄怪事。往后江落每当回想起这一幕都心有余悸。林露行突然松开她的手,朝杜娜莎走了过去。江落看见她一步步靠近杜娜莎,最终笔直地站在她跟前,弯下腰,把脸凑近杜娜莎的脸,近到了快要贴在一起的地步。杜娜莎被这突如其来的逼视吓得呆住了,怔怔地望着林露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这么做的原因,林露行面无表情,仔细端详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她比杜娜莎高十几厘米,身材也更加丰满结实,杜娜莎和她一比,显得像个没长开的小孩子。当林露行靠近杜娜莎,后者那种使人恐惧的阴沉气势忽地一扫而空,杜娜莎把交叠的双手在心口,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她瞪大眼睛,想要通过与林露行的对视挽回几分颜面,却毫无底气可言,仿佛那种故意打扮得很成熟、装模作样的初中生,强行要和大学生相比一样。
“你真可爱,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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