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恍然记起,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等着樊云。眼前樊云的样子和记忆里完全换了一个人。安静到几乎透明。
“8号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我想你和大姐好,想问你到底什么打算。大姐因为你已经和齐磊闹翻了。你知道她这些天怎么过来?你是病着,病到不能见人。她反过来安慰我,因为你身体太差了受不得刺激。你太让大姐伤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
“不要说了。”
樊云偏着身体,没有看易然一眼。而后缓慢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我有什么关系?要救你的是大姐!你跟她说!”
见樊云之前易然满以为可以轻松地带她回去。也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忽然失控发怒。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易然想不出。她爱易非吗?忽然一点都捉摸不清。这个姐姐,从不表露心迹,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易然根本不明白樊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所思所为,以为了解的时刻又全部出乎意料。
易然替易非不值。
“是我不好,我打给她。”樊云深深叹息,提包放在茶几面上,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作,拉链卡住,用腕子固定着包才打开。翻出手机。
电话一下就接通了。好像易非一直等在对面。
情绪忽然翻涌起来,樊云张开口,瞬间的凝噎让她无法发声。
“小云。”
易非的声音,像很久以来无尽的幻觉里一样。只是这样的声音,樊云感到心脏伴随着刺痛淌过一阵暖流。
樊云含混地嗯了一声。除此以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易非像心领神会,也没有开口。
樊云拿着手机从易然面前走开。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绕过隔断,在玄关的门边倚着,缓缓坐在地上。
易非温柔道,“回来吧。……都收拾好了,特意给你烧的菜。等你回来。”
樊云呆滞地望着墙面,只是摇头。
易非说,“我错了,别记恨我。那天的话都不算数。我想要你留下。……”
樊云掐着眼角,很久才再一次对上听筒,“……妈不会愿意。”
“那天妈是担心然然。……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妈一样担心你。”
樊云缓缓呼气。
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再需要分辨,樊云明白易非深爱自己的心情。一度以为易非会像从前父亲放弃母亲那样放弃自己。樊云等到了易非的抉择,却觉得太沉重。
“我……很累了。”
眩晕里,樊云缓缓闭上眼。
听得到易非温和的呼吸声,像一支催眠曲,安慰着,要她只管睡去。
“易非……给我点时间。等今晚安顿好。明天。我们见面。”
樊云吐字缓慢,夹着轻微地喘息。
易非不忍心再强迫她。
空气又潮又热。汗水像泪水一样黏着,糊满全身。
窗户老旧的销闩结着斑驳锈迹。轻轻一蹭,指尖传来铁锈血一样的味道。
樊云靠坐在窗台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望着。
宾馆门口的街道只比一辆车宽一点。对面也是同样低矮密集的楼群。灰色的墙面布着水渍。年代久远。
天一点点亮起来,街上骑着电驴的路人,急刹,发出刺啦一声。中年男人一身深灰色,却穿着亮眼明黄色运动鞋。两臂摆动着,电驴晃晃荡荡,在逼仄的角落里一闪消失。街道又空下来。远远传来卷闸门拉起的声响。竟然有鸡鸣声。而后鸟雀叽喳的叫声里,有老人操着粗哑的本地话嘟嘟囔囔。
对面同样低矮的房子。帘子缝隙里点起光。闪过一个赤着膀子的瘦小男人。又等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短裤短袖睡衣的年轻女人在窗缝里露出,头发蓬乱着,脸看上去还青春。抬头瞟了樊云一眼,拉紧窗帘。
街上三三两两,渐渐有了人气。
凭他们的穿着,樊云根本无法想象每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刚睡醒模样的,打着电话的,提着东西的,荡着手的,更多人只是沉浸在自己心事里踏着路。一晃眼就错身而过了。
没有日升的某一刻。天边是蒙蒙的亮。一团浅橘色里藏着太阳。远处高楼被光团映出灰黑剪影。
樊云洗过澡,吹干头发。抹去镜子上的雾气。
毫无生气的一张脸。或是因病,苍白憔悴,让樊云感到陌生。但神情又和路人的淡漠没多大区别。眼圈明显地青,右眼边的疤痕微微泛红。才发现忘记带任何化妆品。
商场刚刚开门。挑了一件暖橙色的衬衣。樊云侧着身子,尽量把不自然垂落的左臂放平。
在化妆品柜台。头发理整齐,一侧掖在耳后。描好眼妆,脸颊扫上一抹淡粉。导购拿了一支号称斩男色的唇膏。轻轻一抹,花一样亮眼的红。镜子两侧暖光的灯泡亮着,衬出陌生的一张脸。樊云尽力笑了笑。卧蚕浮起,拱出弯弯的笑眼。
原来即使到了现在,一样可以状似天真。樊云想,大概就是这样骗到了易非。
但愿可以一直欺骗下去。
易非将出门时在餐厅见到易然。
米色衬衫领口的丝带细软地打了个结,垂在胸口。易非掠了掠垂落的刘海,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妩媚。
前一天易然讲樊云冷淡的态度,多少有些愤愤。易非只沉默着听,到最后叹息道,“你不明白她。”
易非如果说无论如何要接她回来,那也罢了。这样讲,简直陪樊云一起走火入魔。
眼下易然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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