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风仔细地看了陆兼片刻,道:“我以前觉得崖主种种行为不可理喻,现在看是我想太多想岔了,崖主不过是比世上的人都——”
车外忽然传来马匹痛苦长嘶,整个车厢剧烈晃动向前栽倒。
“——自私。”陈希风坐在最外侧,说完这两个字猝不及防滚了出去,有人“唰”一声掀开车帷闪进车厢,伸手接住了陈希风。陈希风抬眼就望见一张熟悉的脸,脑中一空,心中随即翻起无限喜悦,他脱口想叫出陶仲商的名字,但想到昌都翁还在车外,咽下话语抱住陶仲商的腰。
陶仲商一身风尘、单手持刀,他揽住陈希风便欲脱身,但对上陆兼的视线却停了片刻,心魔往事一桩桩浮现,万般旧恨涌上心头,他跟踪昌都翁许久,知道陆兼真的失去了全部内力,要杀陆兼这是最好的时候,陶仲商忍不住抬起刀尖。
阎钟羽坐在车厢最里面,他腿脚不便谁也不注意他,他的手在车厢一角摸索片刻按了下去,一面车璧轰然倒下!这动静太大,正在车外缠斗的双方都看了过来。
一匹狼一跃而起要扑进车中,陶仲商抬手把陈希风护在身后,挥刀一斩将狼身斩做两截。
昌都翁眼白中爆出无数血丝,他恶狠狠地看着陶仲商,道:“你放开我儿子!”
第108章
马车向前倾压,车辕架在地上,拉车的骏马被狼咬断大腿咽喉而死,狼群、来袭的关外响马与旦暮崖手下尸横遍野。
陶仲商石桥一战受了些伤,来不及养好就追踪昌都翁到这里,他全盛时也不是昌都翁对手,此时更是拼不过。这一路他伺机而动,终于等到旦暮崖门人和关外马匪一起出手,是他浑水摸鱼救出陈希风的大好机会,不料略作犹豫便让阎钟羽坏了好事。
昌都翁要杀陶仲商,陈希风抱住陶仲商死都不让,两人急赤白脸地争执起来。
陆兼与阎钟羽还坐在车上,从洞开的车壁中看陈希风和昌都翁吵架。这辆马车是阎钟羽的,那倒下的车壁机关本来是为了方便放上阎钟羽的轮椅,刚刚不是阎钟羽按下机关,此刻陆兼多半已被陶仲商宰了。
陆兼先客气地向阎钟羽致谢,又奇怪地问:“阎楼主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吗,刚刚又为何施以援手?”
阎钟羽以袖掩唇咳嗽了几声,冷淡地道:“崖主不必谢我,我虽然想你死,但更见不得别人快活。”他对着昌都翁和陈希风还做一做斯文有礼的样子,对着陆兼已装得懒得装,现出冷漠倦怠的本相。
陈希风和昌都翁争执完毕,陈希风仗着口齿流利占了上风,昌都翁只得将陶仲商也用牛筋绳捆了双手一并带上路。
拉车的马刚刚叫狼群咬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地儿寻马,车也就没用了。昌都翁收拾了车上细软打成几个大包袱,让陶仲商、陆兼背上,自己则背起残疾的阎钟羽,步行上路。
昌都翁待陈希风虽疼爱有加,可陈希风到底不是方召,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此时见到陶仲商,他便似服下定心丸,两人牵牵挨挨走在一起。
陶仲商看着陈希风仍戴着易容的脸,模样陌生,神态却是旧相识,轻声问:“你的病好全了?”
陈希风也小声答:“都好了,我要是现在给你把手上的绳子解开,你跑得掉吗?”
陶仲商摇摇头,道:“这是屠夫捆活猪的杀猪扣,你不会解。”
陈希风有些失望,陶仲商看他神色不好,低声宽慰道:“忍耐几日,找到机会就带你走。”他未见陈希风时,能一人潜伏多日,但此刻见到陈希风,便再不能独自抽身。
陈希风心中安定,陶仲商双手被捆不能活动,他便主动去牵陶仲商的手指,陶仲商指尖习惯性一缩,又反勾住陈希风的指尖。
时日倏忽而过。
几人终于到了昌都,路上又打退两波追兵,现在有陶仲商在侧,阎钟羽和陆兼才知道,为什么许多和他们无关的江湖人士也来追杀。
自君山一役后,陆兼与阎钟羽被昌都翁抓走,旦暮崖反了大半,夜航楼则收缩产业迅速隐匿。但阎钟羽不在夜航楼内也起了内讧,几个大主事各自为政,夜航楼名存实亡。江湖人都知道夜航楼一边做着买卖消息的生意,一边开店置业田产无数,简直称得上富可敌国。慢慢有风声透出来,几个管事只能支配明面账目,夜航楼真正的财富,还掌握在阎钟羽手里。
自古财帛动人心,为了惊天之财,就算许多人没有参与灰谱之争,也有意来捉怀璧之人。
陆兼听了传言,兴致勃勃地问阎钟羽是不是真有其事,阎钟羽冷笑两声,没有作答。
进入昌都城,昌都翁带着他们在城中转了几圈,采买了米粮酒面,又领几人出城行了三四里路进山。想来也是,昌都翁为武成痴,自然不肯住在喧嚣城中,山中清苦安静,令人寡欲少思,最宜钻研武学。
藏地高寒,入山之后更冷,陈希风等人跟着昌都翁攀过高壑夹道,下到一处溪谷,入眼树木都苍郁挺拔、十人合抱,树荫茂密抬头不见天日,随便一棵恐怕都有百年、千年之龄。走到树林尽头眼前终于开阔,一座木屋搭在地势稍高之处,应该就是昌都翁多年隐居所在。
昌都翁背着阎钟羽,回头对陈希风兴奋地说:“召儿,你可有几年没回来啦。”
陈希风根本就从未来过此地,含糊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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