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已得了吩咐,周全安排了一切。赵棠乘上马车出宫,马车里有几个匣子,匣子上贴着字条,写明给谁的礼物。一箱写着初阳,赵棠打开看,都是滋补药材;另一箱写着窈娘,里面是珍珠玛瑙的首饰。还有一个很大的箱子,写着赵棠,里面是许多衣服,杯文罗的、织锦缎的、朝霞绸的……颜色或黑或松绿,都趁肤黑之人。赵棠这些年见过市面,知道这些衣料寸丝寸金,价值连城。他不禁叹气,想:“给我这么多衣服做什么呢,一把年纪了,还要花蝴蝶似的打扮吗?”他年轻时倒很爱打扮,没钱也用木头雕个簪子,或往革带上镶个贝壳。倘若自己没毁容,到了这年纪,有钱有闲,大概是要打扮起来的。然而杯文罗、织锦缎这些只做腰带时用一小段的珍贵丝绸,也整幅地裁成衣服,不免夸张。
赵棠想:“难道刘睿梦里,将军如此奢侈吗?”哑然失笑,又拿起一个箱子,上面写着“云梦”,打开却是小孩的玩具,玛瑙九连环,黄金小棋盘,官窑烧的瓷哨子。赵棠便道:“云梦是谁?”
他想来想去,记不起云梦是谁,索性不想了。
把箱子全扔在一旁,他舒展手脚地伸个大懒腰,好似离开逼仄的屋檐下,重回自由天地。他把脑袋伸出车窗,洛阳大街人流如织,每一个人都像钱袋子,等着他用异域奇珍来换走袋里的钱。赵棠飞快地思考起自己的事业,冷不丁一回头,见车子后跟着一队便衣武士。
赵棠脸一沉:“高寒!”
打扮成管家的高寒凑到车旁。
赵棠道:“怎么有尾巴?“
高寒赔笑:“陛下把王子关起来后,朝议沸腾,只怕有人恨您……”
赵棠不以为然,但想刘睿这种权贵仇人多,谨慎惯了,便也没多问。
很快,马车到达水手们租住的客店。水手们得了消息,早在门外等候,连初阳也从大夫家回来,站在人丛前面迎接他。赵棠一下车,手下哗啦啦围上来,初阳扑进他怀里大哭。赵棠也有些心酸,一边拍他的背,一边问水手们别后事。
水手们粗野,一口一个他妈的,把刘坚、狱卒和店小二骂个遍。赵棠道:“这一趟是我疏忽,连累弟兄们了。”水手们纷纷道:“赵爷,别他妈说这种话!咱们哪知道当官的这么不要脸!你带我们来洛阳吃喝玩乐,我们感激都来不及。”
赵棠笑道:“照这么说,我还做对了?”
水手都笑起来:“对呀!您是赵爷,干什么都对!”
赵棠哈哈大笑,豪气渐生。他看看怀里的初阳,想:“我天生就是下流胚,当什么小公子,还是当强盗当商人,杀人越货,喝酒嫖妓,痛痛快快地把这辈子过完!”
水手们来到洛阳,见了繁华,却囊中羞涩。正好有刘睿的一万两千金,赵棠便带着初阳和众水手到集市里,看中什么,水手们就一而上,把店铺买空。
赵棠抱着初阳,一边走一边给他看刘睿送的箱子:“这都是御用的药材,你小子撞大运了!”又把写着“云梦”的箱子打开:“这个也给你啦!”
初阳却愣了,抚摸箱上的云梦二字:“这是……给云梦小妹妹的?”
“你认得云梦?”
“我娘两年前怀了胎,冬天冷,冻掉了。我在心里起了名字,要是小弟弟就叫青阳,小妹妹叫云梦。”初阳含着泪,满脸的不可思议,“天子真是天的儿子?他怎么知道是小妹妹啊?”
赵棠一个踉跄,心脏骤紧。
该说刘睿神通广大,派人查自己,竟能查到一个流产女胎藏在哥哥心里的名字,还说该怪那人粗心,没说明云梦已死,让刘睿备下礼物,惹初阳伤心?
又或者,刘睿没查他,只是那个神通广大、未卜先知的梦里,真有一位叫云梦的小女孩?
刘睿没查他,不知道妻儿双全是假话。在刘睿眼里,自己迟早要回刺桐湾,回窈娘身边。所以他才要推开自己吗?
睡了就要动感情,动感情也会分开。分开疼,还要睡,不是贱吗?
赵棠又叹又笑,那么惨烈的别离,源头竟是一个误会。到此为止吧,误会就误会吧。
初阳捧着云梦的箱子,哭哭啼啼说往事。赵棠被他吵得耳朵疼,笑道:“要不要飞?”
初阳忘了哭,叫道:“要!”
“飞喽!”赵棠架着初阳飞奔,初阳张开小胳膊,咯咯笑。
赵棠也笑起来,他人高腿长,跑起来极快,把水手和武士都甩在后面。走到集市深处,赵棠累了,把初阳放下,喘道:“我老了,要是年轻十岁,能扛着你飞一天。”
身后没回音。
赵棠道:“初阳?”
他回过头,身后人潮汹涌,不见初阳。
“初阳!”赵棠心一慌,正要寻找,忽发现地上有一些零星水迹,有骚味,似小孩子吓得shī_jìn,一路淋漓的尿迹。赵棠循着尿迹追去,追进一条幽暗狭窄的小巷。
小巷内有两个人,一个是初阳,正被按在墙上,小手小脚踢蹬着,另一人灰衣蒙面,举起短刀,正要割断初阳的喉咙。
赵棠大喝一声,飞身上前,一脚踢中灰衣人的手腕。短刀失了准头,灰衣人回过头,眼睛里爆出惊喜的光。
赵棠毛骨悚然,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
那灰衣人丢开初阳,一道刀劈向赵棠。这一刀干脆利落,毫无花巧,仿佛吹风落花一样自然。赵棠明知该躲,然而感受不到丝毫杀气,于是从头脑到身心都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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