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含言谈间并不生疏,秦悯之揉了揉眉心道,“后来我在王都之中,吃菱角时总觉得缺了一股水气,今日把涵芝接来,日后就可以讨菱角吃了。对了,我还记得川左有一种红糖凉糕,夏日里经常有人推着车叫卖。我初次吃时大概八岁,随着姑母回虎啸湖,路过令府,便与姑父姑母前往拜会,那红糖凉糕还是老周先生为我买的。只是王都偏北,大抵凉糕利薄,未见有人叫卖。”
“想必那时我还在王都,不曾见过容顾。”周含得知秦悯之竟去过自己家中更觉惊讶,“南方红糖凉糕多,就我吃过的,以柘州城俞川桥外盛锦红记的红糖水最正宗,有机会定请容顾前往一尝,看看可有幼时的味道。”
秦悯之刚应了一个“好”字,小厮浮烟便端着棋盘和棋篓进了屋子,问秦悯之道:“大人,可放在桌上?”
“放在炕几上,对了,点上蜡烛。那就灭了门上挂的羊角灯,再关上这边的门暖一暖里面罢,我们一会过去。”秦悯之扭头看向内屋,示意浮烟将东西放在紫檀云石五屏榻的炕几上。
浮烟将东西放好后点了纱灯,顺便拨灭了门上挂着的两个灯笼。门上的灯笼一灭屋内暗了下来,外面天将黑尽,屋中还微微有些光亮,铜丝下罩着的炭火发出暖红的光。
秦悯之的面目半隐在黑暗中,见周含亦揉了揉眉心,对浮烟道:“浮烟,你一会将这庆寿香灭了,屋内无风甚是暖和,闻久了勾人发困。”
“哎,大人稍等,我马上就来。”浮烟立刻搬了瑞兽炉出去倒灰。
“我不喜欢家中人多,涵芝若有什么事,叫照雨来管就好。”秦悯之站起身,“坐久了不精神,咱们出去走走,回来再作方圆之敌?”
周含“嗯”了一声,站起身准备随着秦悯之出去。屋中没有他人,秦悯之将自己刚刚脱下来搭在夔纹牌子衣架上的大氅递了过去。
“不用不用。”周含一惊,“我的身子康健得很,很耐得冻。”
秦悯之没收回手,“屋中暖和,突然出去容易冻着,你披着就好。周大人将你托付给我,你若是刚来就被吹得不舒服,等他回来,我就只剩听他在我耳边念经了。”
“哈哈哈,我以为叔父只是爱和我念叨,原来是逢人便爱念叨。”周含听秦悯之提起自己叔父的念叨功力,深感赞同,于是接了秦悯之的氅衣披在肩上。
他们二人间秦悯之只稍高一些,衣裳披在周含肩上也显不出不妥。院中寒气逼人,秦悯之的氅衣上带着从寺庙沾染的白檀心香气,在四周冷意打磨下更显清淡悠长,周含闻着觉得很安心。
秦悯之突然叹道:“我和涵芝身量相仿,真好……真好。改日涵芝若能和我一同骑马去潭影寺折梅就好了。”他说着一笑,“我在很久之前的冬天,陪孟东王在潭影寺上香,看见过一个打马折梅的少年郎。那时羡慕他笑得开心,便想着和他做朋友,我认得他,可是后来再没寻着他。我那年便在潭影寺许愿,希望他一直和乐,不过……让我再见他笑一次就更好了。这个愿望没什么私心,只是见他笑得好看,我看了自己也莫名高兴。”
周含点了点头,玩笑道:“潭影寺的梅花开得好,每年都引人来折。我年幼时也曾去那儿折过梅花,只是这么多年,原来潭影寺的梅花还没被游人折光。如今我再到王都,闲来无事,等容顾也无事时叫我就好。”
“好。”秦悯之又提起清思湖的霜天鹤唳等杂事,周含一一应了。二人就这样闲聊着在雪中站着醒了醒神,待到天完全黑下来回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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