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山,他点起灯待要捡句应景的词句题上,下笔写出来的却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不由得对着烛台有些愣怔,不知自己为何冒出这全然挨不着边的一句诗经。
晚间他照例待在全府最暖和的地方,也就是公孙策的书房,因为可以帮包拯公孙策整理公文卷宗,还可以省自己屋里的炭。三人正如往日一般边干活儿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叙着,忽见皇上身边的亲信小太监熟门熟路地小跑进来,急召展昭入宫。
展昭尚未换下官服,理了理仪容便随小太监入宫见驾。包拯待他走远了才跟公孙策笑道:“大晚上的这么急,莫不是宫里闹耗子了?”
可还真是闹了飞檐走避的大耗子了。
展昭被小太监带至皇上寝宫延庆宫,远远看到殿外山墙处那里围着不少内侍宫人仰头指点着,见他过来忙纷纷行礼。展昭回了礼仰头看去,见西山墙上字迹挥洒淋漓,字体极大看得真切,却是一首五言绝句诗,写的是:
阋墙青锋冷,御外壮心寒。幽窗剪烛处,无以济长安。
看见这诗句,展昭心头如被猛地揉了一下,竟说不出是惊是喜是忧是气。这手字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赫然正是白玉堂的笔迹。
进到寝宫书房,皇上正在暖阁中软榻上歪着,似乎又犯了旧疾,见他到来问了句:“可看到了?”
展昭不动声色地称是,脑中急速思索着皇上是否猜出是白玉堂的手笔,他又该如何将那妄为的耗子摘出去。
“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皇上一派平静地说道,喜怒难辨,“此诗是讽朕兄弟相斗祸及有志子弟,致使剑冷心寒无以御外么?”
“不知何人如此放肆,此诗却不是没有道理。”展昭硬着头皮温言进谏道,“贤才志士确实不应该苦守幽窗,报效无门。”
“展护卫,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前来?”皇上和和煦煦地问道,却让展昭手心发冷,“在朕寝宫附近自由来去,在这高高山墙上题诗,非胆大桀骜者再不能做出,非有出奇本领之人再不能做到。”
展昭竭力做出坦然的样子,行礼道:“臣实在愚钝不知。写这么高确实不好擦,可需要臣帮忙粉刷?”
这下皇上气笑了,说道:“不忙,字挺好看的,先留着吧。”展昭见他不似含怒,倒真透出赞赏的意味来。
那厢皇上又沉吟片刻,对展昭道:“去提奕儿来见朕。”
展昭一听说他要见赵奕,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不知结果导向何处,至少白玉堂此举对皇上不是没有触动。
“等等,”他正要退下却被皇上唤住,“不提奕儿,带离儿过来。”
展昭领了皇上口谕,顺利进入幽禁赵奕兄弟的小院,见兄弟两人形容憔悴消瘦得几乎脱相,不由眼眶一酸。宫院内外重重把守,他强忍着酸楚问候几句赵奕寒暄,便匆匆带赵离而去。
一别几月,他有许多问题想问赵离,比如白玉堂和殷鸿盼儿去了何处,比如赵奕夫妇是否安康,比如他能帮他们做些什么。但一路上他只来得及告诉赵离白玉堂题诗讽谏之事,而赵离则告诉他,白玉堂日前曾潜入小院要救他们走,赵奕不肯。大嫂狄婧有了身孕,前些日子抄家时受了惊动险些保不住,如今正是不稳的时候再经不起颠沛。
就知道白玉堂肯定要忍不住出手的。展昭虽连连叹他妄为,其实并不如何惊异。只可怜大嫂将门贵女得配佳偶,如今横遭此劫难,怀着身孕陪大师兄受苦。对于赵奕兄弟拒绝随白玉堂逃离,他则不知是喜是忧。若是就这样逃走,恐怕要隐姓埋名四处流亡,事到临头时这个决定并不似当初想的那样简单。可若皇上真的不肯放过赵奕兄弟,他们真的就这样幽窗残烛捱过余生吗?
不一时来到皇上书房,赵离向其深深叩首。展昭本要退出去,却被皇上叫住了,只得站立门口替他们看守。
任由赵离沉默地伏地良久,皇上才叫了起,和颜问道:“你大哥可还好?”
“回禀圣上,大哥不好。”赵离起身垂首道,“大哥为人子不能劝阻父过,为人臣不能报效朝廷,为人夫不能保妻儿安康,是以万般煎熬。”
闻言展昭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是不是皇上想听到的答案。皇上并未显露不虞,只轻声问:“这都是朕的过错了?”
“赵离不敢。”榻前的人又恭谨地伏下身去,“唯有圣上能让大哥好起来,又何必动问呢?大哥余生如何,全在圣上一念。”
展昭忽想起赵离本和白玉堂一般年纪,比他亲和爱笑许多,当初在雄州初识时是何等潇洒华美、少年意气。想来他自小在心中压了这许多隐秘长大,愈是沉重愈是要用豁朗轻快样子削减这种沉重,只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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