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忘川河旁,果如洛施所言,流水潺潺,清澈见底,与往日那个腥风扑面、充斥着厉鬼怨魂的血色污水真乃云泥之别。小玉平时最怕来忘川河,每次给孙丽娘送花酿酒都是战战兢兢地走上奈何桥,踩在最中间,生怕桥下的厉鬼一个怨气冲天把自己拉扯下去。如今见忘川河光景大变,比山涧清泉有过之无不及,顿时玩性大发,踩着小碎步飞奔上老藤桥,趴在藤栏上俯看桥下。河里水草、卵石尽入眼帘,静美如画。正欣赏着,河里却有一件特别的东西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那东西实在特别,与周旁的卵石全然不同,它形若杯盏,呈暖白色,剔透晶莹。
“七哥哥,河里有一个很漂亮的杯子!”十二岁的小姑娘,一发现宝贝便迫不及待与人分享。
杯子!
四位长者怵然一惊:莫不是赵傍口中那个盛酒后变得极其难喝的爵杯?赵傍此前那番话虽说听上去全无用处,阎七等人却悉数进耳,料想那杯子绝非善物。
“在哪?”孙丽娘最为在意,似是难以置信忘川河中会有那个爵杯。
四人顺着小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两块卵石中卡着一个暖白色的晶莹爵杯。
小玉心智简单,见漂亮之物自然心中欢喜。“我能下去拾吗?”问得极为期待。
阎七当即制止,面色幽冷,唤道:“洛施。”
洛施行至忘川河边,单掌伸出,悠然聚气。只见河水微微泛起涟漪,继而在爵杯的上方出现一个漩涡,那漩涡转速越来越快,越转越深,直至拨开流水,露出底部的漂亮爵杯。洛施掌劲遽然一收,爵杯轻松入手。失去外力驱使的流水顷刻汇入漩涡,迸溅出几片水花。她掏出手绢将爵杯内外水渍擦尽,呈与阎七。
正在这时,孙丽娘突然开口道:“殿下,能否让我先看看这个爵杯?”孙丽娘是地府资深长老,性格乖张恶劣,笑里藏刀,深不可测。平日说话尽是玩弄戏谑之言,油腔滑调。今日这话却说得尤为正经,叫人在意。
“赵傍将爵杯摔入河中时,忘川河并无异样。一个时辰之后,我从酒窖出来,河水已焕然清澈,魂鬼无形。当时我在河中觅寻甚久,不见爵杯影踪,如今为何凭空再现?属下斗胆,我想看看这蹊跷的爵杯究竟是何神物。”
孙丽娘极少直言求事,许是她心中已料出答案,只待求证。
见阎七默然应允,孙丽娘拿过爵杯,小心察验一番轻试手感,似无特别之处。继而舀起一杯清澈河水,一饮而尽。即刻呛得面色泛紫,咳嗽出声。孙丽娘不似赵傍,喝了污秽之物就牵连盛物之盏,她忍住了将爵杯一掷摔碎的冲动,破口骂道:“呸!一股忘川河臭水的味道!”说完忽而脸色一惊,瞠目结舌:“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你想到什么就快说,别在这一惊一乍的。”洛施拿出她地府判官的威严斥道。
孙丽娘不予理会,沉思半晌后,竟幽幽笑出声来,似喜似悲:“原来如此,这个爵杯不是什么神物,它是个魔物。”
阎七挑颔,示意她说下去。
“彼岸花枯死,忘川魂消亡,都是它的杰作。”算得答案后,孙丽娘愈发镇定。“赵傍可曾提起他拾得爵杯,并与我打赌喝酒一事?”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知道不出所料。不过接下来她说的,却是赵傍有意无意略过的细节,同时也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赵傍在喝酒前被黄泉路刮来的阴风冻了个激灵,随口说了句‘要是这黄泉路上没风该多好啊’。后来,忘川河中一个怨气极重的厉鬼忽然挣扎飞出,他脱口骂道‘该死的忘川河,又脏又臭’。”
说到这,答案呼之欲出。
阎七、洛施、崔珏三人一点就透。一旦理清这两句话的含义,黄泉路与忘川河发生的一切便都有了解释。洛施神色冰冷,黛紫色的纱裙散发出阴厉而狠绝的冥寂,令人生畏,“你的意思是,爵杯听从了赵傍的诉求,毁彼岸花,灭忘川魂。倘若事实真是如此……”她望向孙丽娘手中的爵杯,“那它便是一个以毁灭一切的方式实现愿望的魔杯。”
孙丽娘唇角微扬,她对洛施的说法很是满意。洛施稳坐地府判官之位一百多万年是有原因的,她的头脑与她的手段一样可怕。
一旁的小玉似懂非懂,抬头一看阎七,见他七哥哥神色如此淡定,便也装出一副万事皆晓的样子:“这么邪乎的杯子是从哪儿来的?”
本是无心之言,却让阎七心里别的一惊。是的,他已回想起一千七百年前,他与孙丽娘两人在奈何桥上对饮,失手将手中玉盏摔落忘川河。那爵杯乃玉帝所赐,由太上老君用昆仑暖玉炼制而成。当年时他并不在意,于他而言仅是个喝酒的器皿而已,可有可无。不曾想,这暖玉爵杯经忘川河怨魂上千年浸染,竟修炼成这等天煞魔物。
思忖至此,阎七托掌而出,孙丽娘双手奉上。爵杯简单而精致,亦如捧住它的那只手。众目睽睽之下,阎七单手一覆,放任白玉爵杯摔在河边鹅卵石上,碎得七零八落。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故意的,包括小玉。
啊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暴殄天物。众人心中呐喊。
惊骇未及缓解,另一桩更为匪夷所思的事情又发生了。只见碎玉如有神手拾捻,片片起飞,在原来落下的地方拼凑成爵杯的外形,似有青光一闪,竟恢复如初,在圆滑的鹅卵石上站立不稳,滚落至一旁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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