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看着明楼愣了半晌,一双圆眼睛眨了又眨,思忖了很久,才恍然想到明楼是有意逗他,就着明楼的话按照书里的答:“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
明楼说他太过耿直认真,又问:“瓢之漂水,奈何?”
明诚垂眸,并看不见他眼睛里的颜色,捏着的深色木盒的指骨已是青白,只看他嘴角勾出一抹笑,说:“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
明楼看着明诚眼尾的淡淡笑迹,一点儿也没漫尽眼底去,憔悴又坚韧的样子让明楼胸口一滞,他下意识地顺着问:“水止珠沉,奈何?”
“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明诚说话时,平静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明楼,让明楼感到逼仄的微窒,那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却透着沉重的坠人。
明楼伸手折叶掩饰心里的慌乱,可别过眼时仍然记着明诚醇厚如新墨的瞳孔被稀疏的竹下阳光晒得稍稍褪色,其中深浅颜色在起伏藏匿间更像溪水下锋利的沙砾,纵使细流划成伤痕却也是强留不住。
“禅门第一戒便是不打诳语。”明楼又换上一副轻松的样子,他挑眉问道。
明诚却起誓道:“有如三宝。”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竹栏小道,明诚被明楼这么一调侃倒忘了手里的要事儿。
明诚托着雕着流云百蝠的木盒子,嘴角泄出些腼腆,他低低的说:“赶着您的生日,就想着给您送份儿礼物,不是什么精细东西也是正巧今儿开光拿来,就此给您的好。”
明楼很少见到明诚这样瑟缩忐忑的样子,君子端方如玉是不假,但偶尔对自家人露出点儿亲昵又害羞情绪来倒是可爱的不行。
明诚见明楼接过盒子就郑重地说:“惟愿兄长身体常健,总俱欢颜,寿延百年。”
明楼看着明诚认真的表情,想着他的头发上抹着发蜡揉两下就乱了,样子不体面。便一手拿着那颇有些分量的盒子,另一只手就抬起来去捏明诚消瘦的脸颊,轻轻把那块软肉嵌在指间,也不放手,就这么说:“怎么不说人长久?就如梁上衔枝燕,朝夕长相见。”
明诚微张着嘴,看着一时孩子气的明楼哭笑不得。
明楼却是瞧见了明诚好像雨滴般的耳垂里头游了一尾鲜红的锦鲤,甩尾团身留下浅绯一片。而心头就像被不经划开的水面,一层令人微痒的波澜慢慢推开自经命脉却无声流逝,从没有撼动什么也并不十分重要,而真实的感受又让你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直到明诚的右脸颊有了和耳垂一样的颜色,明楼才松手,打开了盒子,看见一串儿青奇楠的十八子持珠静躺在明黄的缎子上,墨而含绿的珠面儿上如莺鸟的翅羽般结成丝缕,亮泽生辉。
“该是前朝的沉香料,绿棋难得,有市无价,今儿你弄了来还道不好,怕是这世上没有更好的了。”明楼拿着手串细细摩娑起来,那串持珠虽然经过大殿里的檀香熏染但也没失了本来该有的清润香气,反而越发馥雅,嗅着像是取之不竭的那样丰沛。
“我这是谦虚,给先生的一定得是最好的,不然还怕先生笑话,又怎么拿的出手呢?”明诚看着明楼喜欢也就实话实说,“放在枕边,好安眠的。”
明楼无奈的看着自家二弟,一下取了左手的腕表,把串子放回盒子里又递了回去,“放在枕边有什么意思,得常看见才行。”
“来,给大哥戴上。”明楼伸出手。
明诚抿着嘴,看着明楼伸出的左手半天,才拿出那串持珠细致的给明楼滑上手腕,忍不住又问:“这样办公的时候会不会不方便?”
明楼两三下的把腕表系在自己的右手上,撇了眼明诚小心翼翼的温吞模样,难免不舍的揽着他出了静安寺。
明楼一手搂着明诚单薄的肩背,眼睛却一直看着左手那串持珠,打心眼儿里喜欢。嘴里却说拿人手短,为免明诚以后老让他提箱子,亲自占了驾驶座带着明诚到南京路口的知味观杭菜馆。
他们坐在楼上靠在窗边的包厢,而明楼最开始就要了壶罗汉果泡忍冬花儿。不过等着菜熟的功夫明楼又看见明诚把那个铁盒子从口袋里取出来。
明楼趁着明诚往里拿糖的时候就伸手连盒带糖一并抢走,还振振有词地说:“含着这么多薄荷糖,待会吃什么菜都一个味儿。”
明诚看着明楼被薄荷的冲劲儿弄的鼻子都皱了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拿着茶杯来遮掩上扬的唇角。
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此映出了些红润。只等着菜上齐后,明楼的筷子才渐渐地忙起来,他先是给明诚夹了一筷子蟹黄鱼丝,又在那道蒸的通透细腻的鸭胸脯上挑出一块儿最好的挑给明诚,这本是从小的习惯,在明诚眼里却是始终记着回报。
“说是这清蒸鸭子的鸭皮最养人,慈禧太后和袁大总统都爱的。”明楼看着明诚塞的满嘴鸭子肉的腮帮子,吃的活像个玳瑁猫。他也就倒了杯忍冬茶:“我明家出的都是芝兰玉树的人,你纵不是朵牡丹,但总要是株蕙草才行。”
“阿诚是体质不好,单看大哥这样的人物,就得让那些胡说的人自打嘴巴。”明诚边说着又将脆甜滑软的蚌肉一个个从壳里剔出来,洁白丰腴的嫩肉蘸饱了香稠的鸡汤,堆在放在碗里就着余热的放在明楼面前,讨饶前头说的那些俏皮话。
“就知道搁我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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