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明明又是数日水米未进,盖聂却感到肚子里沉甸甸的。他在两名执戟卫士的护送下步入幕府,没有错过秦军将领那威严又自傲的逼视。
“盖先生,来得好迟啊。”主将李信似笑非笑地坐在大帐正中,手里托着一卷半开的竹简。“先生孤身一人,莫非昌平君迁陈之事出了什么差错?”
盖聂猜想关于陈地的乱子,秦军早已得到罗网的回报——恐怕过了这些天,消息已经传到咸阳的内廷深处去了。但是慢着——罗网此时传来的消息,已经是经过卫庄操纵的了吗?如果是如此这般,如若盖聂的回报与罗网有些出入,只怕见疑于秦王的,反倒是他自己这边。
他叹了口气,尽可能详实地在李信面前说明了这一行的遭遇,关于昌平君的背叛和县令之死,陈诚的叛乱;却不得不隐去了卫庄的搅局和账本的存在——盖聂虽不愿以不实之言相告,但也知道在秦人面前万万不可提起姚贾的账册一事。虽然他涉入此事是在入秦之先,但一旦暴露他曾掌握过罗网的绝密,又与流沙有过往来,便再也不可能得到接近秦王的机会,甚至会立即被罗网拘捕,严刑拷问。这也正是为何卫庄不惮在他面前将计划和盘托出。
盖聂深知自己今后是否能继续在朝堂上发挥作用,完全建立在秦王对自己的信任之上。这一次,他无法将自己的言行称作光明正大,可也知道这是必须的——他只能向李信将军汇报,说昌平君背秦之后,可能会利用“新陈”获取的线索,出卖秦国军情;而楚人之中似乎已经有人掌握了罗网在楚国的间人,可能会利用他们反过来向罗网传递虚假的消息。他亦注意到,帐中长史正奋笔疾书,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册。
盖聂停下来的时候,秦军主帅已收敛笑意,目光凝重地侧过脸,对左右吩咐了几句。立即有人送上了几张卷好的丝帛。长史将帛书展开,和方才在竹简上记下的文字细细比对,终于昂首对主帅点了点头。
将军面上仍无笑意,但从他的坐姿、仪态来看,绷紧的身躯似乎放松了些许。盖聂知道他们方才对比的是自己的说辞和罗网送来的情报。目前看来二者之间尚无可疑的出入。他清楚为了避嫌,自己最好到此为止,闭口不言;然而从陈县县署时离开时那副疯狂、混乱的场景却从眼前一闪而过。
盖聂踌躇片刻,再行一礼,接着道:“不知将军是否收到罗网的回报?以在下所知,从楚国之内所传来的消息,或许已成为楚人的诱饵。”
“哦?盖先生的意思是,罗网之中,有人做出了叛国的罪行?”
“不,但他们可能落入了楚人的控制之中。”
“先生能给我一些具体的姓名,或者代号么?”
“雨师……还有风伯。”
李信瞥了一眼长史案前的帛书,慢慢抬起眼角,斜视前方。盖聂没有被帐中不详的静谧吓到,反而再次讲述了他在陈遭遇南疆巫士、以及城内守军在巫术影响下神智错乱的始末。不出意外的,他在李信将军脸上看到了完全无法置信的轻蔑表情。
“原来如此。先生面对的是如此怪力乱神的对手,难怪以先生之能,加上君上最信任的十二名护卫,仍是一败涂地。”
“楚人为了此战取胜已经不择手段。南疆之地确有通晓异术之人,请将军万勿轻心。”
李信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他慢慢踱到帐内一侧,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戟。这杆戟与秦国步卒常用的样式不同,木杆已经十分陈旧了,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葛大”二字。
“信并非目空一切、轻视对手之人。当年秦赵相持之时,我曾命麾下八校尉率小股步骑骚扰赵人粮道。一次在平坦县附近遭遇,这杆戟的主人以一人之力击杀我方近百名将士,极为凶悍。杨端和将军曾提醒我,说六国军队虽然疲弱,却仍藏有个别的奇人异士,不可轻敌。故而信将此戟留在帐中,起时时警示之用。”李信说着仿佛露出怀念之意,“盖先生,你也曾在赵国军中,可知道这样一位奇人?”
盖聂喉头滚动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小卒罢了。”
李信目光中锋芒毕露,“国破?家亡?赵国早已归属我大秦,山东诸国早晚亦然;依先生的意思,难道大秦便不是他的国?”
盖聂从容道:“此人的武器既然被缴获,可见他多半已经死于战中了。大秦的国是为活人准备的,而非死人。将军以为是也不是呢?”
李信蹙眉片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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