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再多坐一个时辰,到半夜三更也无妨!
好吧,我知道我自己太幼稚了,便是人家为了应付我一时半刻抽不了身,我一走,立即就可以过去看那做噩梦的人,好言好语安慰了,说不定还要哄着睡觉。
我我我,我还是走吧——挡人相亲相爱是要被马踢的,我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碍着别人的好事?
我屁股底下有火在烧一般,再不能若无其事枯坐下去,我就一直看着手里雨过天青瓷杯,上头的枝叶茂盛,漫无边际想着在纠缠的尽头是否可以开出朵花。
离仲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他停下来,“小雁。”
他在叫我,我却连抬起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之后,我下定了决心,终于说出口了,我问他:“你想要见你家人?”
他亲缘寡薄,至亲也不过一个外祖父,其余都不过是远房亲戚,想必他心心念念的亲人,也就是那位一手抚养他成人的离老爷子。
我不知道离仲此刻是什么表情,他似乎顿了顿,在斟酌词句一般,这时候有不长眼的下人过来,离天被离仲支去看那做噩梦的人,他似是想给我添茶水,我手一抖,那热水溅到了我的手背上,“砰”一声,我摔了手中的杯子,那下人身子颤抖着,几乎是下意识就跪下磕头。
我面无表情看自己手指尖,上头一抹殷红,十分显眼。
我道:“小安。”
虽然老四把小安支到他哥哥那里,可他现在绝对在,我跟着离仲来离府,自然会有眼睛报告到他们兄弟那里,小安一定会跟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一只手轻轻放在我那被烫了的手背上,只听见小安轻声问我:“王爷?”
他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出来。
我动都不想动,懒洋洋道:“他,大不敬。”
那添水的下人,若不是长了天大的胆子敢偷偷拿眼睛看我,也不会一吓之下,误伤了我。
我话音一落,那下人已经瘫软在地,告饶不已,小安拍拍手,指使他的人上前,把那人给拖了下去。我耳朵清净了些,才慢慢抬眼看了一圈,离府的下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离仲的眼神直直落在我身上,里头的意味我连猜的力气都没有。
我慢慢又把问题问了一遍,没看他。
“你想要见你家人?”
离仲久久才道:“只盼王爷高抬贵手。”
他的亲族在当年就被我“请”到了京城,皇权之下,饶是离家富庶一方,饶是离仲现在有权有势,也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借着机会去恳请我父皇,让父皇出面干涉此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王爷把臣子的家人无缘无故看押□起来,不许相见,这事一旦被放在了台面上,我便是可以一手遮天,也不能堵了朝堂悠悠众口。
虽然我大可以仗着我的身份继续一意孤行肆意妄为,我是皇长子,只要不是谋逆之类的大罪,什么事我做不得?那些所谓的众口又能真正奈得了我何?
可是离仲已经当着众人,已经跟父皇说了,他只想要亲人团聚。
堂堂天子,有什么理由不准自己的臣子与亲人天伦团聚?自然会允了,父皇一点头,我再把人扣着不放,便是与父皇的旨意作对。
我其实一刻也待不住了,却还是要忍耐着敷衍离仲,我低着眼睛慢慢把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面容狰狞,可恶之至。
“你想要见他们,也不必做出这幅模样,曲意奉承,”那四个字不自觉就咬得有点重,它们从我舌尖滚落,慢慢一个一个滑出来,落在死寂的空气中,仓皇飘荡着,没有去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重重坠落下去,摔成一地的粉碎。我知道这是我自己找的,到时候扎得鲜血淋漓也是我自找的。“来讨好我。”
“讨好本王。”
我搭着小安的手,让他把我扶起来,我想我是真累了,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却这么累,整个人完全不想动,只想找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把自己陷进去,好好睡一觉。
也许能一个很好的梦。
小安紧紧扶着我,他知道我是想要走了,没人敢拦着我们,他把我慢慢带到了外面的院子里,低声问我:“马车在门口,我先背着?”
我慢慢摇头,雪似乎已经停了,一片皎洁明亮的白,似乎还有月亮,照着一切都无所遁形,这是很好的雪夜,适合慢慢看,一个人慢慢走完自己的路。
但是先要把眼前这一关过去。
离仲果然追问了,事关他的外祖父,至亲至爱之人,他不得不问:“王爷这是何意?”
“我只要接回我的外祖父,天伦团聚承欢膝下,略尽人子孝道,其他的事情,不问缘故,既往不咎。之中种种猜疑恨愤,多年纠结,便一并消抹……”
只要我能放了他家人,之前我做的那些便全部放下么?我对他如此,可谓是差一点害了他一辈子,我连一个理由都没有,让他无辜承受那血多,他也可以不问不要答案不再放在心上?
——就像我从前偶尔天真的幻想中那样,有一块抹布,能清除我们之间的那些不堪,那些撕了心堵住眼睛的纠缠不清。
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住了嘴,也许是因为我脸上的笑,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笑了,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不由自主,露出连自己都不清楚含义的笑。
“王爷……”
离仲的眼神,渐渐深了进去,他黑色的眸子总是浩瀚如星辰,我从来在那里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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