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莎莉今天来过。”小岛看着床头柜上的花笑着说,然后抱着白蔷薇的花束往出走,“我去向护士借一个花瓶。”
“还是我去吧。”我连忙站起来。
小岛阻止了我,“你陪前辈呆一会儿吧。她时常问起你,如果知道你来过,她会高兴的。”
我闻言默默坐回去。近江会怎么想呢,对于我从没来过的事。大概会难过吧。也大概会担心。但应该不会怪罪。纵使二宫没把我已经离开的事告诉她,前辈也不是一个会怨恨别人的人。她总是像关心自己的孩子似的关心着后辈。莎莉……
我小心地托起她的手。这只曾经那么温柔的手,如今插着针头,枯瘦苍白。从前每当我碰触近江的手,总仿佛能从她的触摸里感到灵感的脉动,可如今,却只有死亡的哀沉。正在这时,近江睁开了眼睛。
“嘿……”近江的招呼像叹息一样轻,“你终于来看我了。”
“对不起……”我握紧了她的手。
“不……”近江说道,因为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轻微的“嘶嘶”的响声,“是我们要对你道歉。我,还有二宫。”我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的时间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开始是我提议……让你独立的。”近江痛苦地说,“是我对他说……如果没有适当的……刺激,你是没办法成长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们以为只要让你离开莎莉,你就会选择我们。可我们并不想让你痛苦。”
“前辈……”我疑惑地想站起身,可近江却固执地抓紧了我。
“请让我说。这是我的忏悔。”近江艰难地摇着她苍白潮湿的头,“几年前莎莉觉得力不从心,于是找到我商量。她很无助,似乎要崩溃了。我安慰她,可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她完了我要找谁继承我’。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病了……莎莉曾是我的寄托。我教了她那么多,希望她能在我之后开创一个时代。一个新的时代啊!我就是死也无憾了……”近江猛地咳嗽起来,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微微涨红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疯狂。不,我当然见过。这样的表情在小岛妙正的脸上也曾出现过。那种曾被我深深羡慕过的狂热。
“我对她说,”近江继续道,“我对她说,一个人的生活是单调的,时间久了灵感会被挖空。她应该找一个助手。一个聪明人。一块璞玉。在玉石被挖掘出来之前,在玉石知道自己是玉石之前找到它。多听听那人的想法。巧妙地汲取养分而不被发现。我是在教她剽窃啊。但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合适的人?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照办,也永远不可能照办。但不久她就找到了你……”近江沉默了一会儿,“你曾经是二宫和我的惊喜。”
“你不是希望莎莉继承你吗?”
“是的,我希望……我当然希望。”近江闭上了眼睛,“但我们需要一个更有活力的代表……在作为莎莉的老师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漫画家!”
“可我不是个日本人,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说什么代表,这太可笑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莎莉同父异母的妹妹,全日本都认为你是个日本人。”近江用近乎哀伤的眼神望着我。
我挣开了她的手,“你比二宫更可怕!”
近江悲伤地转过头去,“不……可怕的只有我……”
“那莎莉对你来说是什么?!”
近江转回头痛苦地看着我,张开嘴却沉默了。
“我对你们来说又是什么?!”我终于哭喊出来。
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妈妈为什么选择死亡。我痛恨过她怨恨过她却也深爱着她。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那么做。从27层一跃而下,只留给我一堆无法辨认的碎肉断骨。后来我明白了,是生活本身将她逼上了绝路,是无法控制自身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束缚把她逼上了疯狂的边缘。或者她当时已经疯了,并且明白自己的疯狂,痛苦着自己的疯狂。于是只有选择自我终结。我终于懂了。是在我终于知道我爱着莹的那一瞬。我永远不可能拥有她,这就是上天给我安排的“世界尽头”。我在她终于带着男朋友来让我认识的时候也终于明白了我对她的爱。终于知道从此往后我都会恨她,恨这残忍的生活,以及不得不在这样的生活里活着。
为什么在我还犹豫自己是不是的时候你就向前走了?为什么不等等我……渐渐的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以及迟钝,以及懦弱,以及卑微。我恨我自己!那么只有自我终结。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塌糊涂的游戏了。我买了单程机票跑到东京,准备死在随便什么人的恶意或者饥饿里。
却遇上了莎莉。她对我好,对我笑,保护我,把自己整个儿交给我,要求的只是我的关心以及安慰。她对我来说曾经是救赎,曾经是整个世界。可却有人让我和她分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分开”是多么可怕的事。分开代表着距离,距离代表着疏远。那个人,如果和你分开了,那么你就不再知道她为什么而笑,为什么而哭。再见面时你们或许还相爱,但已经不再相互了解了。我将自己连血带肉地剥开与她分离。那伤处就在这,在我的胸前。
而现在,就连那最初的最初也成了一个骗局,残忍而丑陋地被摊开在我面前。好像一拳打在我鲜血淋漓的伤口,还要在一旁嘲笑。
他们以野心为借口操控着我的人生,还将我爱的人作为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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