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微微一怔,只正色道:“你也不必耗神忧虑,你既然是瑶池阿母亲点的人物,我又岂敢动你分毫?不过,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前生之仇若要得报,全得寄托在一荏弱妇人身上,甚至不得不由她委身事敌,遭受这般屈辱,我实不忍见。”
谌海岳哈了一声,冷笑道:“我要你可怜?”
“难道你甘心只是袖手旁观,在一旁看那云沈岁如何红颜祸水,倾人国城,你与他的旧账便算讨回来了?”
这一句话极是厉害,谌海岳目光闪烁,显是有些动心,将信将疑道:“我可不信你会大发慈悲——你究竟有何居心?”
仙人微微一笑。
“我有心助你破除人我之别,还你自在之身。”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他右手一引金线,金光环绕将谌海岳牢牢裹定,左手望身后虚抓,那棵参天的松树刹那化作一道耀眼的青光蜿蜒游过,被他翻腕抄在手中,赫然是一柄青锋宝剑。剑身细长,剑光森然,剑刃流碧宛若透明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瞬间青光大盛,仙人挺剑直刺,谌海岳额上却透出一抹红彤彤的微光,只听“啵”得一声轻响,一直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云贵妃终于惊叫出声,接着眼前一黑,便毫无知觉了。
待到再次醒来,先前一场好似幻梦,云贵妃只依稀记得只字片语。她向侍女询问了悬丝诊脉的情形,得知医生小坐片刻即便离开,唯心中暗暗纳罕而已。众人见她的病不药而愈,欣喜异常,天子接报也立刻飞也似奔来。
云贵妃跪倒接驾,天子慌忙扶住,脱口道:“卿瘦了。”又上下打量,说道,“精神尚好。”复逼而视之,“卿额上这粒胭脂,倒似与以往不大相同了。”
醒转后揽镜自顾,云贵妃发觉眉心的红痣上似乎多了极细的白纹,倒似微微龟裂,然而裂纹细若蛛丝,天子也能察觉,可见其观察入微。
若在往日,云贵妃问心无愧,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钟,被迫得急了便低头垂泪,总是不发一语。然而今日见了天子,蓦地想起梦中曾有人问她是否要“长长久久地记挂着你”,心中惭愧万分,不由自主瞥了天子一眼,又慌忙转开。目不转睛的天子自不会错过,在他看来,便是云贵妃忽而溜了他一眼,娇羞了,这般惊喜来得劈头盖脸,大得无边无际,乐得他抓耳挠腮,半天,才想起此行目的,拿过柳逢春呈上的锦盒,温声道:“这是你的复响,如今你身体好了,又可以时常弹它。”
云妃转头不语,天子心神荡漾,竟拉过她的手将锦盒塞在她怀里,云贵妃不意他这般轻薄,吓得一颤,立刻起身避入后堂。奈何天子依旧只当她是娇羞,大步流星地追将上去,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口中笑道:“小云儿别跑,让朕再看看你好不好?”
天子的龙爪还未落下,陡见云贵妃拧腰转身,一手扣住伸来手腕,另一手倏地探出,在天子腋下一托。又是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未及反应,只听云贵妃发一声呐喊,便见天子的身影飘上半空,越过云贵妃,飞向一株七尺高的红珊瑚树。
一阵响亮之后便是一片死寂,唯有云贵妃狞笑道:“不好!”
她忽而一怔,不敢置信似的看着自己双手,脸上血色顿失去,面容扭曲,倒好似看见什么世间最为可怖的事物。反应过来的侍卫慌忙上前捉拿她,被她随手挥开。她不逃也不躲,只呆然地站在场中,忽而瞧见天子去拔襥头上插着的碎珊瑚,不由哈哈大笑,其声却不闻喜意,越笑越是凄厉,仿佛此身在世,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愤、不甘、失意、懊悔和苍凉,如若不能大笑,便只能流血一般。她只笑得嗓音嘶哑、头发散乱,如此疯狂之状,一时间竟将众人慑住,不敢上前。
“好!好!既冲破人我之障,我谌海岳又岂能甘心受辱!好计算!”轻蔑地环顾四周,对逼到身遭的雪亮锋芒视若无物,昂然道:“不奉陪了!”
便反手挟过一柄钢刀,一路杀出适意侯府。
☆、七
坊间素来流传着惊人得恰到好处、大多数人喜闻乐见的谣言,然而这一回也着实太过惊人,好比在富春居点了一客狮子头,揭开盅盖却见到一只真·狮子头。
天子去适意侯府串门从来都是微服,大内高手身边没带几名,娇怯怯的云贵妃抢得一柄单刀杀将出去,便如虎入深山龙游大海,踪迹全无了。适意侯府中人个个骇得体弱筛糠面如土色,纷纷说侍奉云夫人近十年,从不知她会武功。遑论天子,已是失魂落魄不知高低,纯粹依靠本能,维持着每日上朝——书房的两点一线活动,与此同时,后宫正在太后的懿旨下大兴土木,昼夜不休,诸般吵闹扰民他却一毫不知。
他戎马倥偬,皮糙肉厚,栽向珊瑚树那一摔并未伤着些许,倒是一颗滚烫的痴心被浇得冰冷,自忖道:“原来小云心中竟有这般怨恨于朕,朕却丝毫不知。先前以为,朕之于云夫人,如同花箴之于朕,颇觉有理,如今云夫人依旧不爱朕,送朕一个大背。按说朕既然不爱花箴,也可以……不,花箴再怎样,朕也不至于忍心摔他一跤,莫非……不,断无此理。”他胡思乱想了半天,越想越偏僻,忙收摄心神,想道,“仔细追忆,小云态度陡变也甚是可疑,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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